戈薇释放的那一丝威压,如同无形的寒潮,不仅冻结了“天罗地网阵”,更冻结了所有蓝氏门人试图阻拦的勇气与决心。那并非刻意为之的震慑,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天然鸿沟,让在场众人清晰地意识到——螳臂当车,只会粉身碎骨。
她依旧保持着那稳定得令人心悸的步伐,沿着来时的白石路径,不疾不徐地向云深不知处的山门方向走去。黑色的袍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与周围雅致清灵的景致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仿佛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阴影面,冰冷而真实。
沿途,越来越多的弟子和执事闻讯赶来,他们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只能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在视线中移动。目光复杂难言——有惊惧,有愤怒,有不解,有屈辱,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云深不知处,千年仙府,雅正之源,何时受过如此践踏?被人强取镇派之宝,被人以灭门相威胁,而他们……竟连阻拦的资格都没有!
一些年轻气盛的弟子,握紧了拳头,眼中喷薄着怒火,想要冲上前去,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维护宗门的尊严。但往往脚步刚动,便被身旁的长辈或师兄死死拉住,用同样蕴含着痛苦与无奈的眼神制止。方才紫竹林前那无声的碾压,已经告诉了所有人,冲动,在此刻毫无意义,只会带来无谓的牺牲。
戈薇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路旁的亭台楼阁,掠过那些熟悉的、曾承载过她短暂听学生涯的建筑。兰室、藏书阁、后山的小径……这些地方,曾经有过她的身影,有过她的声音,有过她与那个名为“蓝启仁”的少年之间,朦胧而美好的情愫。
但此刻,这些记忆,如同被冰封在万丈玄冰之下的尘埃,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丝毫涟漪。
经过那片他们曾溪边交谈的空地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里与路边的任何一块石头,并无区别。
经过那棵他曾站立、目送她离开的古松时,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仿佛那只是一棵普通的树。
过去已被彻底埋葬,连同那个会笑、会怒、会心动的戈薇一起,葬在了隐曜宗那片无尽的焦土之下。
她现在,只是复仇的兵器,是行走的灾厄。
山门,近了。
那巍峨的、象征着蓝氏千年荣耀与规矩的白玉山门,矗立在眼前。阳光洒落在上面,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十年前,她从这里离开,蓝启仁破例相送,目光中满是不舍与期许。
十年后,她从这里离去,带着冰冷的力量与决绝的杀意,身后是一片狼藉与死寂。
守在山门处的弟子,早已接到了消息,看着那道缓缓走近的黑色身影,脸上充满了紧张与恐惧,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却又不敢真的拔出来。
戈薇在山门前停下脚步。
她终于,微微侧身,最后一次,回望这片仙家净土。
目光掠过那依旧跪在紫竹林方向、身影渺小如芥子的蓝启仁,掠过脸色铁青、强压怒火的蓝曦臣,掠过所有或愤怒、或惊惧、或悲哀的蓝氏门人。
没有告别,没有留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身后的风景。
然后,她转回身,面向山门之外,那广阔而无情的天地。
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步踏出,越过了那象征着界限的门槛。
就在她踏出山门的瞬间,她周身那内敛的、却依旧让附近弟子感到窒息冰冷的气息,骤然一变!变得更加幽深,更加浩瀚,仿佛与外界某种无形的黑暗力量彻底连接、共鸣!
她甚至没有御剑,也没有施展任何遁法。
只是那么一步踏出,她的身影便如同融入了空气之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只有山门前那骤然降低的温度,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死寂之气,证明着她曾经来过。
也证明着,她所带来的震动与恐惧,远未结束。
云深不知处,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阳光依旧明媚,山风依旧轻柔。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仿佛被挖走了一块,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空洞。
蓝启仁依旧跪在远处,望着那空荡荡的山门,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知道。
她这一去,便是真正的……踏血而行,不死不休。
而他们之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也随着她踏出山门的这一步,彻底……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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