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大约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色夹克,是周正。
他当然认识这张脸,在京城的某些重要会议上,他见过。
京城纪委的实权人物。
他没想到,自己的案子,竟然是这个人亲自来办。
“周主任,还让你费心了。”李达康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周正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这里没有周主任,也没有李书记。只有两个党员,在进行一次谈话。”
“谈话?”李达康笑了,笑声干涩,“我李达康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谈的?成王败寇,我认栽。你们想要什么,直接问。我签不了的字,就别费力气了。”
他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
周正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像是闲聊一般,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来汉东之前,看了一份关于京州经济发展的报告。七年期间,京州的GDP翻了好几个倍,城市面貌焕然一新,从一个老工业基地,变成了现在经济区的龙头城市,你李达康确实做出了贡献。”
李达康愣住了。
他准备好了一切对抗、质问和辩驳,却没想到,对方的开场白,竟然是肯定他的功绩。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所以呢?”李达康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所以我想不明白。”
“一个能做出这样成绩的干部,一个把城市发展和人民生活挂在嘴边的市委书记,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会把那只箱子,摆到省委书记的桌子上?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达康沉默了。
他想要什么?
他看着周正那张真诚探究的脸,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想要什么?”李达康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神飘向了那面米色的墙壁,仿佛看到了外面那个由他一手缔造的城市,“周组长,你没在地方干过,你不知道。你坐在京城,看到的是文件,是数据,是报告。而我,看到的是下岗工人的眼神,是嗷嗷待哺的财政,是等米下锅的几百万张嘴!”
他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时候,那是个什么样子?国企倒闭,工人失业,满大街都是骑着三轮车拉客的壮年男人!市财政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我能怎么办?等、靠、要?等京城的文件,靠省里的拨款,要省里的政策?那京州就完了!几百万老百姓就跟我一起在原地等死!”
“我要发展,我要GDP,我要让老百姓有饭吃,有工作!但发展要什么?要钱,要地,要效率!钱从哪儿来?银行惜贷,我得想办法让他们贷!地从哪儿来?规划滞后,我得推着他们走!效率从哪儿来?那些喝茶看报的人,不抽鞭子他们会动吗?”
“是,我承认,我用了一些手段。”李达康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周正脸上,布满了血丝,“为了让汉钢集团落户,我帮他们从银行搞到了启动资金,那笔账,后来确实成了坏账。但汉钢集团现在解决了五万人的就业!每年给京州贡献几十亿的税收!这五万个家庭的幸福,和银行一笔可以慢慢核销的坏账,哪个更重要?”
“是,我承认,为了加快城市建设,我默许了那些房地产商在土地拍卖上搞技术性围标。但他们把京州从一个三线小城,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高楼大厦,地铁成网!老百姓住进了新房子,手里的旧房子也升值了!财政收入翻了几十倍,我才有钱去修路、建学校、搞绿化!这些,难道不是功劳吗?”
“还有吕州项目,你们说我官商勾结,破坏程序。可那个项目,多少人靠它吃饭?它给吕州带来了多大的声誉?为了所谓的程序,就让这么好的项目黄掉?那是对吕州人民的犯罪!”
李达康越说越激动,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尽管他身上没有任何力量,但那股属于市委书记的气势,又回来了。
“我李达康,是为了汉东的发展,是为了一方百姓的生计!我承认我手不干净,我走的不是阳关道!可你们谁敢说,没有我李达康,能有今天繁荣富强的汉东?你们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享受着改革的红利,却反过来指责我这个为你们淘金挖煤、弄得一身泥污的人?这公平吗?”
“我错了吗?我没错!我的错,只是在于我相信,发展中的问题,只能靠更高层次的发展来解决!我的错,是低估了你们这些只讲程序、不问结果的清流的决心!”
他的声音在软包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悲壮,带着委屈,带着一个实干家对理论家的全部蔑斥。
他不是在认罪,他是在控诉。控诉这个不理解他、还要审判他的世界。
我为了汉东做了那么多,不求载入史册,但求让汉东人民记住,而不是像这样一样接受审判。
“说完了?”
李达康瞪着他。
“说完了,就该我说了。”
“你刚才说,你为京州的发展,为百姓的生计。听上去,很高尚。”
周正说,“那我们就算一笔账。”
“你帮汉钢集团违规贷款两亿,解决了五万人的就业。听上去,功德无量。但那两亿坏账,最终是通过提高对其他中小企业的贷款利率、克扣普通储户的利息来填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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