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雾隐村的石墙时,沈逸尘的靴底先触到了不对劲——石板路的水痕还没干,却没半个人踩过的印子,连孩童玩耍的泥坑都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村口老槐树下,草筐歪在石凳上,筐里的藤条还绷着劲,像是编筐人被突然拽走;风卷着草叶扫过木门,“吱呀”声在空村里荡着,家家户户的门都关得严丝合缝,连条透气的缝都没留,只有王婶家的窗台上,晾着件没干透的蓝布衫,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是在无声求救。
“少主,不对劲。”林砚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没有炊烟味,连狗叫都没有——雾隐村再偏,也不该这么静。”
话音刚落,西头的木门突然“咔嗒”响了声。不是推开,是从里面往外递东西——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缝里还沾着泥土,攥着个粗瓷碗,碗沿沾着米渍,热水冒的轻烟在冷空气中拧成细缕,很快散在风里。“快喝了走。”门后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是个老婆婆,声音里带着颤,“别去后山,那里没有妖,只有……能活的东西。”
沈逸尘刚接稳碗,门就“砰”地撞上,门栓插得死死的,连门板的震动都透着慌。他指尖蹭过碗壁的温度,忽然瞥见碗底沾着几粒谷粒——泛着淡金,比陵光阁的灵谷亮半分,谷壳上还缠着丝极淡的妖气,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谷粒,和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袋“南麓灵种”,竟有七分像。他捏起一粒放在鼻尖,隐约能闻到股熟悉的桂花香,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连药圃里的花肥都掺着桂花酿,他至今还记得,母亲曾说“桂花最温,能化戾气”。
往前走了三步,后颈突然发紧,像是被人用视线钉住。沈逸尘猛地转身,杂货铺的门框上倚着个人,草秆叼在嘴角,破妄镜在指缝间转着圈,蓝光晃得人眼晕。谢昭言的短衫下摆沾着泥,裤脚还挂着片灵谷叶,叶尖的露水还没干,像是刚从后山回来,却偏装作漫不经心:“沈少主的警觉性,倒不像养在阁里的少爷——陵光阁的人,都这么怕被跟踪?”
“你怎么在这?”沈逸尘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腹蹭过剑鞘上的花纹——那是母亲亲手刻的符宗印记,此刻竟和谢昭言腰间的破妄镜隐隐呼应,镜面蓝光顺着印记爬上来,像在认亲。
谢昭言吐掉草秆,跳下来时脚边的石子滚了两圈,撞在门槛上发出“嗒”的轻响,在空村里显得格外清晰:“受村民所托,来‘盯着’你们——免得某些修士见着带点妖气的,先把剑拔了再说。去年西脉有个弟子,见着护村的树妖就砍,结果树妖一死,村里的井水全干了,最后还是村民自己去后山找水源。”他的目光扫过沈逸尘掌心的谷粒,眉头微挑,“这是后山的灵谷吧?盟主说的‘妖患’,指的就是它。”
“你知道这灵谷的来历?”沈逸尘追问,指尖的谷粒还在泛着微光。
谢昭言没直接答,反而晃了晃破妄镜,镜面映出沈逸尘的脸,连他眼底的疑惑都照得清清楚楚:“不如做个交易:同行,你查你的‘妖患’,我护我的村民,谁也别碍着谁。这玩意儿能辨妖气根脉,你要找的苏婆婆,说不定在它眼里藏不住。”他顿了顿,指尖划过镜沿的刻痕,那纹路比沈逸尘记忆里母亲笔记上的,多了个小小的“苏”字,“对了,你母亲的笔记里,该有这镜子的纹路吧?我母亲说,这是符宗的‘传讯镜’,能和懂符的人呼应。”
沈逸尘心里一震——母亲的旧笔记第17页,确实画着一面类似的镜子,旁边写着“破妄,辨妖,亦辨心”,下面还压着张纸条,写着“若见镜带‘苏’字,可托以事”,当时他以为“苏”是指普通的符号,现在才懂是苏婆婆。他点头:“可以,但你若藏了线索,别怪我不客气。”
谢昭言笑了笑,率先往后山走。小径的草被踩得贴了地,露出发黑的泥,却没见半个脚印,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偶尔能看见几株被折断的灵草,断面还泛着绿,像是刚被人摘走,草叶上还沾着点淡粉的花瓣——和后来花妖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花瓣边缘还带着符宗特有的“护灵咒”,能让灵草保持新鲜。走了半个时辰,风里突然飘来股甜香,不是花蜜的腻,是带着暖意的甜,沈逸尘抬头,瞳孔猛地缩了——
一片灵谷田铺在山坳里,足有半亩地,谷穗沉得压弯了秆,泛着暖金的光。风一吹,谷浪翻涌,甜香更浓了,混着淡淡的妖气,却让人觉得安心,不像寻常妖气那般刺骨,反而像晒过太阳的被子,暖乎乎的。可破妄镜一抬,蓝光下的景象让林砚倒抽口气:每根谷穗都缠着丝淡蓝妖气,像裹了层薄纱,妖气顺着谷穗爬进谷粒,却没伤谷粒分毫,反而让谷穗比寻常灵谷饱满一倍,连谷壳都透着润光,像是被精心滋养过,谷穗根部还刻着极小的“清”字,是母亲的名字。
“滋养型妖气。”谢昭言蹲下身,指尖刚碰着谷穗,妖气就顺着他的指缝绕了圈,温顺得像家养的猫,“能催灵植生长,还能让谷粒带灵力,村民吃了能抵过冬的寒,连风寒都少犯。我母亲说,这种妖气是‘活妖’,有灵识,不会主动伤人。”他抬头时,指尖沾着丝妖气,正和沈逸尘掌心里的灵种微光相吸,两股光缠在一起,竟变成了淡金色,“你母亲当年,应该就是用这种妖气培育的灵种吧?她把自己的灵力掺在妖气里,才能让灵谷这么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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