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安诧异地侧过头,看向她。
苏凝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目光悠远,并非在看河,而是透过河水,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原以为她心中只有萧策的赫赫战功,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沈从安声音干涩地接了一句,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嘲弄,“苏姑娘觉得,值得吗?”
苏凝缓缓摇头,终于转头看向他,眼中没有沈从安预想的对英雄的崇拜,反而带着一种深切的悲悯:“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是发生了,便要承受。将军们运筹帷幄,兵士们浴血厮杀,最终所求的,不过是你我刚才想的,河边百姓的那点微末愿望罢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若能选择,谁不愿这河水永远只是河水,而非界河呢?”
这一刻,沈从安清晰地感觉到,心中那块冻结了嫉妒和野心的坚冰,似乎被这番话语撬开了一丝缝隙。
一种陌生的、柔软的的情绪悄然探出头来。
他几乎要脱口问出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若没有萧策,你会否……
但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卷起苏凝披风的一角,露出了里面袄子上,用金线精心绣着的一小块狼图腾——与萧策甲胄上的一模一样。
那瞬间的柔软如同被冰水浇灭。
沈从安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让苏凝微微一怔。
“河边风大,苏姑娘还是早些回帐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疏离,甚至比往常更冷几分,“……末将告退。”
他不等苏凝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很远,他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暮色四合,那道纤细的身影仍立在河边,像一株柔韧的苇草,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却又仿佛能扛住整个北境的风雪。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点刚刚萌芽的、基于共同认知而产生的微妙理解,瞬间被更汹涌的嫉妒和不甘吞噬。
她看得见天下人的苦,却唯独看不见他沈从安的心。
她的悲悯如此广阔,广阔到能包容众生,却也如此残忍,残忍到将他与众生一视同仁。
这条路,他终究只能一个人,走到黑。
“沈将军,盯着阿凝姐的背影看,不太合适吧?”身后传来苏晚的声音,她手里提着药篮,药草的清香里裹着点冷意。
苏晚早看沈从安不顺眼,那日庆功宴上,他盯着苏凝的眼神就像饿狼,今日又故意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沈从安转身,眼底的阴鸷藏得极快:“苏姑娘是医帐主事,我关心她的安危,也是为了军中弟兄。”
“关心?”苏晚冷笑一声,把药篮往案上一放,“昨日你克扣医帐的雪莲,说要优先供给前锋营,结果前锋营的弟兄压根没收到。那些雪莲,现在在哪?”
沈从安的脸色瞬间沉了:“苏姑娘这话是何意?军械调配自有章程,许是底下人送错了。”
“送错?”苏晚上前一步,眼底满是怒意,“我刚从库房回来,守库的老兵说,是你亲手把雪莲交给了吐蕃降兵!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原来昨日沈从安见苏凝为了给伤兵找雪莲急得眼眶发红,竟故意把仅存的雪莲送给吐蕃降兵。
他就是要让苏凝为难,要让她知道,没有萧策的庇护,她连医帐都撑不起来。
可他没料到,苏晚会直接戳穿。
“苏晚!”沈从安的声音冷了下来,“军中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医女置喙!再胡言,我便以‘扰乱军心’治你的罪!”
苏晚刚要反驳,帐帘突然被掀开,苏凝走了出来。
她手里还拿着萧策的表文草稿,见两人剑拔弩张,轻轻拉住苏晚的胳膊:“妹妹,别说了。雪莲的事,许是误会。”
“误会?”苏晚急了,“姐姐你看他那模样,哪有半点误会!他就是故意的!”
苏凝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沈从安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将军,医帐的药草是弟兄们的命。下次若再短缺,你直接跟我说,不必绕这些弯子。”
说完,她拉着苏晚往医帐走,裙角扫过沈从安的靴边,没再看他一眼。
沈从安站在原地,看着姐妹俩的背影,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忽然觉得可笑,苏凝连斥责他都带着客气,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而他呢?他念了她多年,藏了一年的金步摇还在怀表里躺着,珍珠都被体温焐得发暖,却连让她正眼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沈副将倒是好兴致,在这看风景。”尖细的嗓音突然传来,九千岁李公公裹着貂裘,手里捻着念珠,身后跟着两个黑甲卫。
他刚从京城快马赶来,带来了皇帝对大捷的嘉奖,却没提赐婚的事。
沈从安躬身行礼,眼底的戾气瞬间敛去:“九千岁怎么来了?”
“来看看沈副将啊。”李公公走到他身边,指尖划过帐杆上的刀痕,“萧策求赐婚的表文,怕是到不了陛下手里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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