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京城。
申时日光懒散。
青石板碎影摇晃。
风里药味浓郁,渗进砖石,埋进泥土。
经年不散。
院中安静。
偶尔几声咳嗽,此起彼伏。
管家福伯正指挥家丁挪一口紫檀木大箱。
老爷子陈淮安刚淘来的前朝孤本,宝贝得很。
“仔细着,慢点!”福伯气喘吁吁,额角虚汗。
家丁们脸色蜡黄,眼下乌青。
“一、二、起!”
箱子晃了晃,纹丝不动。
“福伯,要不……歇歇?”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
福伯帕子湿透,心急却不敢催。
怕他们当场咳出血。
就在家丁和木箱较劲时,一人从月亮门转进。
步履稳健,落地无声。
与这院子的虚浮气象格格不入。
他刚从演武场回来。
单薄短衫,古铜色皮肤。
挂着薄汗,泛着油亮的光。
正是陈家三少爷,陈猛。
陈猛看着这一幕,现代健身理论瞬间刷屏。
核心力量?协调性?一塌糊涂。
他没多言。
走上前,声音清朗:“福伯,这箱子搁哪儿?”
福伯回头,神情复杂。
还没回话,陈猛已弯膝。
单手抓住牛皮绳,手臂肌肉微收。
那让四人束手无策的紫檀木箱,离了地。
另一手托住箱底。
轻轻松松扛上肩头。
不见半分吃力。
呼吸平稳。
“祖父书房门口?”陈猛再问。
院里人全停了。
家丁们张着嘴,忘了喘气。
福伯帕子掉了,浑然不觉。
端药的小厮手一哆嗦,“哐当!”
药汁泼洒一地。
苦涩盖过花香。
声响惊动书房。
“咳咳……咳!”
伴着剧烈咳嗽,父亲陈伯彦扶门而出。
他锦袍松垮,面色比家丁还白。
眉心紧蹙,先看地上碎瓷和药汁。
目光落在陈猛和肩上木箱。
那痛心疾首的模样,比看儿子打碎传家宝还难受。
“放下!”陈伯彦厉声呵斥,声音尖利。
“成何体统!莽夫之举!我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陈猛默不作声,稳稳放下箱子。
没发一点声响。
看父亲咳得佝偻,他想上前扶。
“爹,您慢点。”
刚伸手,陈伯彦猛地一缩。
捂住口鼻,满脸嫌恶:“离我远些!一身浊汗,粗鄙不堪!休要污了我的衣衫!”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缓缓收回。
他知道。
这家里,他这身健康的汗水,比什么污秽都让人避之不及。
他父亲,饱读诗书,最讲风雅。
不是焚香抚琴,便是品评字画。
在他看来,这才是名士风流。
能扛箱跑的,是下九流的脚夫力工。
陈伯彦仍在痛心疾首数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咳咳……不肖子!让你读书,你偏去摆弄粗笨东西!让你养气,你偏去出一身臭汗!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分书香门第子弟的清癯之气?简直是……简直是……”
一口气没上来,又剧烈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简直是什么?”苍老威严的声音从书房传出。
院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福伯家丁垂头更低,大气不敢出。
陈伯彦咳嗽戛然而止。
恭敬侧身,躬身道:“父亲。”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龙头拐杖,缓缓走出。
身形清瘦,素色长袍。
老态,却腰板笔直,不怒自威。
正是陈家定海神针,太傅陈淮安。
他目光径直落在陈猛身上。
从上到下打量。
沾灰的裤脚,线条分明的手臂,最后停在他运动后气色红润的脸上。
老人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力。
空气凝固。
良久,陈淮安目光移到木箱,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家丁。
什么都明白了。
“我陈家,诗书传家,文人风骨。”
陈淮安开口,声音不大,却像石头砸人心口。
“清雅之人,身娇肉贵,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方是贵气!”
他顿了顿,龙头拐杖重重一顿,“笃”的一声。
“可你呢?”拐杖指向陈猛,“看看你!一身力气,一身汗水!莽夫,武卒!我陈家的百年清誉,置于何地?”
“祖父,我……”陈猛想解释,身体好,读书才有精力。
“住口!”陈淮安厉声打断,胸口起伏。
“我陈家没有你这样不知礼义廉耻的子孙!”
他环视一周。
目光如锥,刺向陈猛。
“福伯!”
“老……老爷……”福伯哆哆嗦嗦。
“来人!将这个不知礼数、玷辱门风的孽障,给我押到祠堂去!”陈淮安声音回荡。
“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他到底姓什么!”
陈伯彦张嘴,想求情。
迎上父亲目光,话咽了回去。
只别过头,咳了两声。
家丁战战兢兢上前,想抓陈猛胳膊。
手刚碰到,一股热量与力量传来。
吓得缩回了手。
陈猛没有反抗,没有辩解。
平静转向陈淮安,微躬身:“孙儿遵命。”
迈步朝祠堂走去。
家丁愣了一下,忙跟在后面。
陈猛走得很稳,脊背挺直。
汗水滑落,没入衣衫。
祠堂?跪着?
他心里盘算。
正好,练完做个长时间静态拉伸。
跪姿拉伸股四头肌,缓解肌肉紧张。
反省?
是该好好反省。
反省这个家的“病”,深入骨髓到了何种地步。
看来,改造这个家,光从弟妹们下手不够。
得先从这座最顽固的堡垒开始。
他回头望了一眼。
祖父拄拐,身形瘦削顽固,像风中枯竹。
父亲扶门,剧烈咳嗽,仿佛要咳出心肺。
陈猛转回头,迈进祠堂厚重门槛。
身后,是陈家百年不变的药香和咳声。
喜欢满门病秧,就我一个练八段锦请大家收藏:(m.20xs.org)满门病秧,就我一个练八段锦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