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卷起漫天黄纸,像是一场惨白的雪。
那座新坟堆得极高,正好堵在只有两车道的盘山公路上,旁边还用石头垒了一圈,彻底切断了工程车进山的路。十几辆满载物资的卡车排成长龙,司机们焦躁地按着喇叭,却无济于事。
坟前,几十个穿着麻衣孝服的男女跪在地上,哭声震天动地。
“我的亲爹啊!你死得好惨啊!这黑心的官还要挖你的坟啊!我不活了啊!”
领头的是一个体型如水桶般的胖大妈,她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把头往地上撞,虽然动作夸张,但额头上却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周围已经围满了不知情的村民,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对着赶来的工程队扔石头。
“作孽啊,动人家祖坟,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听说那个新来的副乡长为了政绩,根本不管咱们死活,连死人都不放过!”
舆论的风向瞬间被带偏。在中国农村,动祖坟是天大的忌讳,这涉及宗族风俗,哪怕是警察来了也不好强行抓人,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规模群体性事件。
沈若云站在方东望身后,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这肯定是苏红干的。我查过了,这一带根本没有老坟,这就是昨晚突击堆起来的。无赖!简直是无赖!”
“我知道。”方东望的语气出奇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
“你知道?那你还不叫派出所?”沈若云急了。
“叫派出所就是激化矛盾。你看那个哭丧的大妈,”方东望指了指那个哭得最凶的胖女人,“那是隔壁王家村着名的职业哭丧人‘王大嗓门’,出场费两百块。她爹早在三十年前就没了,现在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
沈若云一愣,再看那大妈,虽然哭得声嘶力竭,但那双绿豆眼却滴流乱转,时不时往路边的草丛里瞟——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却掩盖不住里面透出的那股凶悍的“匪气”。
那是苏红的督战车。
方东望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人群。
“乡亲们!”方东望的声音并不高,却运用了丹田之气,透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哭声,“大家都静一静!”
看到正主来了,哭丧队嚎得更响了。那胖大妈眼疾手快,直接扑上来死死抱住方东望的腿,把鼻涕眼泪全往他那条刚熨好的西裤上蹭:“你个杀千刀的贪官!你要挖我爹的坟,你就先从我尸体上轧过去!我不活了!”
方东望没有躲,任由她抱着,只是低头看着她,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悯,还有一丝……看傻子的嘲弄。
“大姐,你确定这里面埋的是你亲爹?”方东望突然问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胖大妈一愣,哭声稍微顿了一下,随即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拔高嗓门:“废话!不是我亲爹难道是你爹?这可是我们老李家的祖坟!都在这儿埋了一百年了!”
“噗——”人群中,几个年纪大的村民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大嗓门,你不是姓王吗?咋又成老李家闺女了?”
“就是,你爹不是埋在后山吗?啥时候跑路中间来了?”
被揭穿了老底,胖大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为了那两百块钱,她还是硬着头皮撒泼:“我……我这是干爹!干爹也是爹!反正你们不能动!”
方东望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而是转身面向围观的村民,神色瞬间变得严肃无比,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乡亲们,我知道大家讲究入土为安。但是我刚才接到卫生院防疫站的紧急通知,说是最近有人在这一带偷偷掩埋染了‘非洲猪瘟’的病死猪!这种病菌一旦渗入地下水,咱们全乡的猪都得死绝,连人都可能遭殃!而且这种病毒最喜欢往土里钻,闻着就是一股子腥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对于农民来说,祖坟固然重要,但家里的猪那是实打实的命根子,是这一年的指望。
“猪瘟?真的假的?”
“我说怎么这儿有一股怪味呢!”
村民们纷纷后退,捂住口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你胡说!这就是我爹!”胖大妈慌了,松开手想站起来。
“是不是胡说,挖开看看就知道了。为了全乡的安全,为了大家伙儿的猪,这个险我必须冒。如果是祖坟,我方东望给大姐披麻戴孝赔罪!如果是病死猪……”方东望眼神一冷,“那就是投毒!”
“挖!必须挖!”
“对!看看是不是死猪!”
在村民的舆论倒逼下,几个苏红的马仔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方东望一挥手。
早就在后面待命的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其实是沈若云临时找来的工人)拿着铁锹走了上来。他们动作极快,几锹下去,黄土被刨开。
仅仅挖了半米深,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到化不开的腐败腥臭味就冲天而起。这根本不是尸臭,而是典型的、混合着粪便和腐烂内脏的死畜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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