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儿在律帝医院VIP病房住了三天。
这三天，对于习惯了闪光灯和紧凑行程的她而言，漫长得像三个世纪。每天闻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吃着严格按照医嘱准备的、清淡得让人怀疑人生的病号餐，最主要的是，那份无所遁形的、因“偷吃外卖入院”而带来的社死感，以及……面对许兴文时的复杂心绪。
这三天里，许兴文以主治医生的身份出现过几次。他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神情是纯粹的 professional，询问症状，检查体征，调整用药，交代注意事项。语气平稳，措辞精准，眼神冷静得如同看待任何一位普通病人。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那近乎恶劣的调侃，他再没有流露出任何超出医患关系的情绪。没有提起高中，没有提起那个雨夜，更没有提起那场失败的告白。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十年后偶然重逢的医生与病人。
这反而让林允儿更加无所适从。她宁愿他继续讽刺她，嘲笑她，也好过这种彻底的、公事公办的冷漠。这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十年时间，足以将曾经那份炽热笨拙的喜欢，冷却成比陌生人只多了一层同学名义的客套。
也好。林允儿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默默地想。这样也好。彼此停留在最表面的关系，对谁都轻松。
经纪人一早就来了，办好了所有的出院手续，带来了她习惯穿的宽松卫衣和鸭舌帽。
“外面蹲守的记者比来时少了一些，但还有不少。”经纪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惯常的谨慎，“我们从地下车库走，车已经安排好了。”
林允儿点了点头，动作还有些虚弱。胃部的疼痛已经基本消失，但身体依旧感觉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换上衣服，戴好帽子和口罩，将那张即使素颜也依旧清丽动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就在她准备跟着经纪人离开病房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经纪人警惕地看了一眼，得到林允儿示意后，才上前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许兴文。他依旧是那身白大褂，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手里拿着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显得有些突兀。
“许教授。”经纪人立刻换上客气的笑容。
许兴文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经纪人，落在全副武装的林允儿身上：“准备出院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允儿隔着口罩，声音有些闷：“嗯，麻烦许教授了。”
许兴文走上前，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她：“这是你住院期间的病历副本和出院小结，还有一份详细的饮食建议和后续可能需要服用的药物说明。虽然问题不大，但胃需要一段时间调养，近期务必注意，生冷、辛辣、油腻、刺激性强的食物一律禁止。”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炒年糕。”
最后三个字，他语气如常，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叮嘱。
林允儿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接过文件袋，低声道：“……知道了，谢谢。”
许兴文看着她接过文件袋，手指纤细白皙，与粗糙的牛皮纸形成对比。他沉默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公事公办地交代：“如果有任何不适，及时复诊。或者……去任何一家正规医院都可以。”
他说的是“任何一家正规医院”，而不是“回来找我”。
林允儿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微弱的酸涩。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经纪人适时地插话：“许教授，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这次真的很感谢您的照顾。”
许兴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是回应的笑容，侧身让开了路：“慢走。”
林允儿在经纪人的护送下，低着头，快步走出了病房。经过许兴文身边时，她甚至能闻到他白大褂上淡淡的洗涤剂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气息。很干净，也很疏离。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口。
许兴文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而略显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直到电梯下行的数字开始跳动，他才缓缓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医生办公室。
电梯里，林允儿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落。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她这次“荒唐入院”的全部记录，以及……他亲手写的饮食建议。
“欧尼，直接回宿舍吗？”经纪人问道。
“嗯。”林允儿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轻声说，“欧尼，回去的路上，帮我买份粥吧，清淡点的。”
经纪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欣慰地点头：“好，好，是该好好养养胃了。”
车子平稳地驶出律帝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果然还有零星的记者守在门口，闪光灯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明灭不定。林允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将帽檐压得更低。
医院的味道渐渐被车内熟悉的香氛取代，首尔街头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她仿佛从一个短暂而尴尬的梦境中脱离，回归到了现实世界。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还残留着那间VIP病房的消毒水气味，以及那个穿着白大褂、眼神冷静疏离的身影。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次意外的重逢，就像生活里一个突兀的音符，响过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
他继续做他的律帝医院教授，她继续做她的少女时代林允儿。
两条短暂的相交线，各自延伸向不同的远方。
这样，最好。
她握紧了手里的文件袋，指尖感受到牛皮纸粗糙的纹理。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深究的，淡淡的怅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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