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神都朝堂剧变的消息,还是通过特殊渠道,迅速送达了孔府的书斋。
书斋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堆积如山的书卷和泛黄的纸页上,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淡淡的樟木气息。
孔颖达端坐于宽大的书案后,听着族中一位负责对外联络的管事,低声禀报着神都传来的消息——女帝当朝承认秦赢为“刀”,怒斥臣工,暗示清洗;神都流言四起;春闱士子人心惶惶……
老管事禀报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侍立在旁的几位孔家族老和年轻俊彦,也是神色各异,有的眉头紧锁,有的面露愤慨,有的则眼神闪烁,似有所动。
“族长,”
一位较为激进的年轻族叔忍不住开口道,
“女帝此言此行,已失人君之度!纵容酷吏,践踏士林,长此以往,礼崩乐坏,纲常何在?我孔府乃天下文脉所系,圣人苗裔,岂能坐视不理?当联络天下儒门,上书直谏,以正视听!”
“不错!”
另一位族老也附和道,
“那秦赢在江南所为,早有耳闻,杀戮过甚,已伤天和。如今女帝公然为其张目,更是将‘法家酷烈’凌驾于‘仁政王道’之上!此风不可长!我孔府即便不直接干预朝政,亦当表明态度,以维系儒学正道,安抚天下士子之心!”
书斋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与议论之声,许多人显得义愤填膺,认为孔府不能再像往常一样置身事外。
孔颖达一直静静地听着,手中握着一卷尚未校勘完的《礼记》注疏,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依旧清澈而深邃,如同古井,波澜不兴。
直到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时,他才缓缓放下书卷,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他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都说完了?”
众人屏息。
孔颖达轻轻叹了口气:“神都之事,老夫知晓了。陛下之言,或有激愤,秦赢之行,亦有过当。流言蜚语,人心浮动,亦是事实。”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然,我孔府之责,在于传承圣贤之道,修缮典籍,教化人心,在于‘修身齐家’,在于为天下士林树立德行与学问的标杆。而非……汲汲于朝堂权争,卷入是非漩涡。”
他看着那位激进的年轻族叔,缓缓道:“上书直谏?以何名义?以孔府之名干预天子决断?此非臣子之道,更非圣人家风。我孔府千年屹立,靠的不是党同伐异,不是意气用事,而是超然物外,持守中正。”
他又看向那位附和的族老:“表明态度?如何表明?谴责陛下?声讨秦赢?然后将我孔府置于风口浪尖,成为某一方攻击另一方的口实与棋子?届时,我孔府还是天下文脉所系吗?还是清静修德之地吗?”
他的话让许多人陷入了沉思。
“江南之事,错综复杂,非你我远在山东所能尽知。陛下用意,深沉难测,非常人可度。至于那些流言与士子躁动……”孔颖达摇了摇头,
“其中有多少是真情实感,有多少是被人利用煽动,犹未可知。我孔府若此时贸然表态,无论支持哪一方,都无异于火上浇油,甚至可能……授人以柄,引火烧身。”
他重新拿起那卷《礼记》,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更加坚定:
“传我话下去:孔府上下,一切如常。继续修书,专心学问。外界纷扰,不听、不传、不议、不参与。春闱在即,若有孔氏子弟应试,只叮嘱他们谨守本分,精研文章,莫问闲事,莫涉党争。”
他抬起眼,目光如古潭般深邃平静:
“我孔家,修的是万世不灭之书,行的是千秋不易之道。朝堂风云,一时变幻,于我何加焉?做好自己的事,守好自己的心,便是对圣人,对天下,最大的负责。”
族长的决定,一锤定音。书斋内虽有少数人仍心怀不甘,但在孔颖达多年积累的威望和那番透彻的分析面前,也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
最终,所有的骚动与争论,在这间弥漫着书香与古老智慧的书斋里,渐渐平息。孔府,这艘在历史长河中航行千年的巨轮,再次选择了避开眼前的惊涛骇浪,驶向它认定的、更加悠远而平稳的航道——修书,治学,不参与任何朝堂斗争。
然而,神都的火焰已然点燃,滚滚浓烟并不会因为一处圣地的沉默而消散。
被煽动起来的士林情绪,暗处窥伺的各方势力,以及那柄被公开置于风暴中心的“刀”,都预示着,这场由朝堂惊雷引发的连锁风暴,才刚刚开始展现它真正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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