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科家的客房将就了半宿，天光大亮时莫无忧才打着哈欠往家走。推开院门时，王落樱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他，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磕在铁锅上。
“儿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学校组织去秘境探索，要住上两天吗？”她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走过来打量着莫无忧，眼神里满是诧异，“这才一天不到就回来了？”
莫无忧早就把说辞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此刻装作轻松地耸耸肩：“嗨，秘境里出了点小意外，老师说先让大家回来，下次再安排探索。”他刻意避开“兽潮”“战斗”这些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
王落樱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后背的灰尘：“没事就好。对了，今天不用上学吗？”
“啊？”莫无忧愣了一下，脑子里还停留在昨晚的混乱里，下意识道，“出了这种事，应该不用去吧？”
“那可不行。”王落樱转身往厨房走，声音从油烟里飘出来，“万一学校有安排呢？吃完早饭还是去看看，别被记成旷课，让老师盯上就麻烦了。”
“知道了妈。”莫无忧扒着门框应着，心里却嘀咕——昨天那场混战，怎么看都不像能正常上课的样子。
早饭是热腾腾的豆浆油条，莫无忧三两口吃完，揣了个煮鸡蛋就往张科家跑。
敲开门时，张科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哈欠，听见要上学，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还要上学？昨天那样……”
“我妈让去看看，免得被记旷课。”莫无忧拽着他往门外走，“赶紧的，说不定去了就放假呢。”
张科也顾不上吃早饭，抓起外套就跟着跑。两人一路小跑赶到学校，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校门两侧站着七八个家长，手里扯着白底黑字的横幅，“秘境探险草菅人命”“还我孩子公道”的字眼刺得人眼睛发疼。
几个家长红着眼眶在门口徘徊，时不时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喊几句，引得路过的学生都低着头快步躲开。
“这……这是怎么了？”张科的声音有点发颤。
莫无忧心里咯噔一下，拉着他绕开人群，从侧门溜进了校园。教室里更是一片死寂，往常早读的喧闹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不说话。
他俩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座位，同桌见他们来了，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们可算来了……昨天冲回去的那几个，没回来。”
莫无忧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教室后排，果然空了好几个座位——那是昨天跟着夏河一起喊着“何惜一战”冲回秘境的同学。
“老师们都在办公室开会呢，”同桌的声音有些伤感，“夏河他……”
顺着同桌的目光望去，莫无忧看见夏河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后背的校服被眼泪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平日里那个总爱挺着胸脯喊“班长在此”的少年，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莫无忧的视线扫过那些空荡荡的座位，喉咙突然有点发紧。他和那几个同学不算熟，顶多是点头之交，可每天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谁的课本放在桌角，谁总爱转笔，谁的抽屉里总塞满零食……
这些琐碎的细节忽然清晰起来。昨天在秘境里，他们举着数码暴龙机冲锋的背影还历历在目，怎么转眼就成了空座位？
张科也红了眼眶，悄悄拉了拉莫无忧的袖子，没说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温暖的晨光却驱不散教室里的沉重。
莫无忧看着夏河颤抖的背影，忽然觉得昨天自己那句“添乱”说得太轻了——那些少年或许莽撞，或许冲动，可他们冲向危险时的勇气，终究是沉甸甸的。
然而现实终究是容不得人沉溺于感伤的。逝者已矣，那些鲜活的生命永远停在了昨天，而活着的人，总得咬着牙往前挪。莫无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现在不是唏嘘的时候。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兽潮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微风，真正的灭顶之灾在三年后等着呢。
唯有拼尽全力变强，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拥有足够的力量，才有机会在那场浩劫里撕开一条生路。这才是他穿越回来，最该死死攥在手里的目标。
教室里的低气压持续了整整一上午，走廊里时不时传来老师们压抑的交谈声。直到快午休时，班主任才红着眼圈走进来，手里捏着几张纸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哑着嗓子开口：“同学们，经过学校紧急会议决定……高一七班，从今天起提前放寒假。”
底下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却没人说话。
“关于秘境探索，”班主任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空座位，声音更低了，“愿意继续参加的同学，后续会和高一八班一起，具体时间等学校通知。不想去的……就安心放假吧。”
这个决定并不意外。经历了昨天的生死，谁还敢把秘境当成轻松的试炼场？教室里鸦雀无声，原本总爱咋咋呼呼的几个男生低着头，女生们更是眼圈红红的，没人立刻表态。
班主任看着大家凝重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需要时间考虑，不急。出发前三天，我会在班级群里发公告，到时候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就好。”他放下手里的纸，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教室，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下课铃像是被人遗忘了，直到隔壁班传来收拾书包的动静，大家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有人默默地把课本塞进书包，有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还有人望着窗外发呆——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着不一样的念头：是后怕，是犹豫，是对逝去同伴的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对未知的茫然。
莫无忧背起书包，路过夏河的座位时，少年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只是肩膀的颤抖停了。他没说话，轻轻拉了拉张科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出教室，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蝉鸣声在耳边聒噪起来，可谁都没心情像往常一样打闹。
这个提前到来的假期，终究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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