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青石巷的夜总裹着三分湿意,二分药香,余下的五分,尽是古街独有的静谧。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过,偶有一两声细碎的响动,却也快得像指尖划过水面,转瞬便融入夜色。自乾珘上次在市集出手相救,已过了五日。这五日里,苏清越依旧守着她的济仁堂,白日里接诊邻里,或是上山采些时令药材,夜里便在灯下炮制草药,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仿佛那日市集的凶险,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只是这平静之下,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在悄然滋生。就像檐下那株刚冒芽的薄荷,明明还未舒展叶片,却已隐隐透出清冽的气息,挥之不去。苏清越虽目不能视,却比常人更能感知周遭的细微变化——比如每日清晨放在药庐门口的那束带着露水的野菊,花色随节气变换,从不间断;比如偶尔掠过屋顶的飞鸟,翅膀扇动的频率,似乎比往日慢了些许;再比如,某个深夜里,总会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在巷口徘徊片刻,便又悄然离去。
她知道那是谁。除了那位行事莫测的秦公子乾珘,不会有第二个人。那日他留下“略懂皮毛”的话语,转身离去时,衣袂带起的风里,藏着一丝极淡的龙涎香,与她药庐里的草药香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并不让人反感。苏清越不愿深究这份异样,她只想守着师父留下的药庐,做一个安稳的医者,可命运似乎总爱与她开玩笑,越是想避,越是避不开。
这夜的月色格外清亮,银辉透过窗棂,洒在诊室的青砖地上,映出药柜的斑驳影子。苏清越处理完最后一批晒干的金银花,将其细细装入瓷罐,又用软布擦拭干净罐口的灰尘,才起身摸索着走向内室。她的指尖划过冰凉的药柜边缘,每一个抽屉的位置,每一味药材的摆放,她都记得分毫不差,这是她作为盲医,赖以生存的本能。
内室的陈设极简,一张木板床,一张梳妆台,还有一个靠墙的旧木箱,里面装着她为数不多的衣物,以及师父留下的一些医书。苏清越褪去外衣,换上素色的寝衣,躺在床上,却并未立刻入睡。她的耳朵微微竖起,捕捉着夜空中的每一丝声响:远处更夫敲梆的声音,三下,已是三更天了;巷口老狗的低吠,断断续续,带着几分慵懒;还有风吹过院墙外老槐树的声音,叶子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呢喃。
就在她即将陷入浅眠之时,一声极轻的“咔嚓”声,陡然传入耳中。那声音很细,若有若无,像是瓦片承受不住重量,碎裂的瞬间发出的响动。苏清越的神经瞬间绷紧,猛地睁开双眼——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蒙眼的布带传来些许粗糙的触感。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不是野猫。苏清越很快便下了判断。青石巷里常有野猫出没,它们踩在屋顶的瓦片上,脚步轻盈而细碎,且带着几分随意,绝不会有这样刻意放轻的滞涩感。这是人的脚步,而且,这人的状态定然不佳。她能清晰地分辨出,那脚步声落在瓦片上时,轻重不一,时而沉稳,时而虚浮,像是体力不支,又或是身上带着伤,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那脚步声在屋顶徘徊了片刻,似乎在观察下方的动静,又像是在积蓄力气。苏清越悄悄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摸索着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搭上窗棂,那里还残留着白日里阳光的余温。她将耳朵贴在窗纸上,仔细倾听着屋顶的动静。
檐上传来压抑的喘息声,粗重而急促,像是跑了很远的路,又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那喘息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闷哼,每一声都透着绝望与疲惫。苏清越的心微微一沉,她行医多年,听过无数伤者的呻吟,仅凭这喘息声,便能断定此人伤势不轻。就在她思索之际,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陡然响起,“噗通”一声,打破了夜的静谧,紧接着,便是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人从屋顶摔进了后院。苏清越心中了然,后院是她晾晒药材的地方,铺着青石板,角落里还堆着一些干枯的药草,那人摔在那里,想必又添了几分伤痛。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摸索着走到门边,轻轻拉开房门。晚风裹挟着月光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凉意,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打了个轻颤。
月光之下,后院的景象清晰可见——至少在苏清越的“听觉世界”里是如此。她能“看见”青石板上散落的草药,能“看见”那几个并排摆放的晾晒架子,更能“看见”一个黑衣人倒在架子旁,身形蜷缩,一动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江湖人的劣质熏香味道,刺鼻而难闻。
又是血。苏清越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几日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她行医救人,见惯了生死离别,可每次闻到这样浓郁的血腥味,心中还是会生出几分不忍。她快步上前,脚步沉稳而有序,每一步都准确地避开了地上的药材,走到那黑衣人身边。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扶起那人的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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