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罗眼中微微一闪。
“那便看陈少爷打算走水路还是陆路了。”
夏含章换了干净衣衫折回,在桌边坐下。
陈延年捻着腰间玉环,目光仍凝在商路图上:“水路顺畅,却要过三道税卡。陆路周转慢,但能直达临安城下。”
他指尖在图上清泉镇的位置轻轻一点,“罗青兄弟觉得,我们该从哪里起步?”
青罗执壶又为他续上一杯茶,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陈少爷,您经营布庄,见多识广。可曾想过,为何江南一匹上等丝绸,运到北地,价格能翻上数倍?而北地的一支老参,在南边又能卖出天价?”
“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加之路途遥远,险阻重重。”陈延年答道,这是所有商人都懂的道理。
“是,也不是。”青罗放下茶壶,目光清亮,“其根本,在于信息不通与信任不立。北地商人不知江南谁家丝绸最好,江南药铺也不识北地哪家参货最真。大家只能依靠层层叠叠的中间商,成本自然居高不下。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成为最可靠的那一个中间商,也即是连接者。”
她取过一张全新的宣纸,重新铺开,笔蘸浓墨,神情专注而沉稳,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请看,”她的笔尖落在清泉镇,“这里是我们的根。但我们的枝叶,要伸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笔锋稳健,一条清晰的线路从清泉镇延伸至临安,又从临安分出数条支线,连接周边数个州县。“陈记的货船,便是我们延伸出去的枝干。”
陈延年微微前倾身体,被这清晰的构图吸引。
“但这只是骨架。”青罗抬起头,眼神锐利,“我们要赋予这骨架血肉与灵魂。第一步,建立标准与信誉。”
她见陈延年身体前倾,知他已然听进去了,便用他能听懂的话语继续细说起来:
“譬如我这鱼鲞,若今日咸,明日淡,今个大,明个小,客商买过一次,便不敢再买。所以,我们必须立下规矩:特级鱼鲞,必选三斤以上新鲜青鱼,用我家秘法腌制,曝晒七日,成色金黄,咸度适中,入口回味甘甜。每一片,都需符合此标准。一级、二级亦各有规制。这便是。客商只要认准罗记·特级,无论何时何地购买,品质皆如此。长此以往,便是。”
她在“清泉镇”旁写下“标准”与“信誉”四个字,笔力遒劲。
陈延年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抓住了关键:“如此一来,货未至,名先立!买家可放心采购,甚至可凭我们的订货!”
“正是!”青罗赞许地点头,继续挥毫,“第二步,织就信息网。”她的笔在沿途各个城镇画上圆圈,“这些地方,我们不仅要借助陈家的关系设立代销点,更要让每个点的负责人,成为我们的和。”她看向陈延年,话中自有一股煽动人心的力量。
“陈少爷,请试想,当我们的船队抵达临安码头时,船老大不仅能卸下货物,还能递上一份密报:临安城上月绸缎价格几何?哪位大人即将升迁,府上可能需要采买新货?乃至北边边境是否安稳,是否会影响商路?这些消息,通过我们的船,迅速传递回来。我们便能先知先觉!可能提前数月备货,可能避开风险,可能抓住转瞬即逝的商机。这,才是无价之宝!”
陈延年呼吸微微急促,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却强大的网络正在眼前织就,信息如血液般在其中奔流。
“只是到这一步,仍是不够。”青罗的声音将他从遐思中拉回,她的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将之前所有线路都囊括在内的圆圈,“第三步,才是真正的宏图——搭建平台。”
她放下笔,双手按在桌沿,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延年:“当我们的标准立住了,信息网络畅通了,信誉积累起来了。我们就不再仅仅是卖鱼鲞和布匹的商人。我们可以让江南的丝商,将货物交给我们,利用我们的标准和网络销往北地;可以让北地的药农,通过我们的渠道,将药材卖到南方。我们为他们担保品质,为他们传递信息,为他们调度货物流通。而我们,收取的是平台使用之费,是信誉担保之费,是信息咨询之费!届时,天下之货,皆可经我手流通,我们坐镇中枢,抽佣即可富可敌国!”
“这…这…”陈延年猛地站起身,碰翻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不觉。
他脸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那张墨迹淋漓的图纸,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罗青兄弟!你……你……”
这些远景,这些事物,他闻所未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远景太过宏大,太过颠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边界,它指向的不是一个商户,一条商路,几乎是在开疆拓土、建朝立国,是一个庞大到他全然无法想象的商业之国。
可是,他内心一直以来想要做出变革却无路可走的压抑在这个远景面前,竟如同火山岩浆遇到了出口,瞬间喷薄而出,只觉眼前阵阵晕眩,不禁又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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