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午后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扬起的黄色尘烟在车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很快又被戈壁滩干爽的风吹散。
阳光很好，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天地间照得一片明亮开阔，远处祁连山的雪顶在湛蓝的天幕下清晰可见。
车里有些闷热，霍景行摇下了他那侧的车窗，带着沙土味的热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动了沈慕颜额前的碎发。
她抱着那个装着彩礼钱的帆布包，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致，无尽的黄褐色戈壁，偶尔闪过一丛丛顽强的骆驼刺，天空高远得让人心头发空。
腕上的玉镯被阳光一照，碧色流转，温润生光，贴着她微热的皮肤，存在感鲜明。
霍景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更放松些。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和那截碧绿上停留片刻，才开口，声音混着风声，依旧沉稳：“房子钥匙，明天就能拿到。我打算明天带两个人过去，先把里外彻底打扫一遍，窗户都得擦透亮。”
他顿了一下，转头目视前方，语气寻常地征询：“你估摸着，大概哪天能腾出空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具体怎么归置，你说了算。需要添啥，我心里先有个谱，好提前找人张罗。”
阳光刺眼，沈慕颜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闻言沉吟了一下。
年年的情况是关键，但也不能总让这边空等着。
她斟酌着说：“下周……周三或者周四吧，应该能抽出时间。这几天我得把年年……就是我病人的治疗小结和给师部的报告赶出来。”
她说着，瞥了一眼霍景行被阳光晒得有些发亮的鬓角：“反正也不差这几天，等你看过，觉得哪儿需要改，我们再商量。”
霍景行听了，嘴角很轻地向上牵了一下，不是对她安排时间的妥协，倒像是对她这副认真商量，还带着点为他考虑的口吻感到愉悦。
“成，那就等你有空的。”他爽快地应下，随即又补充：“那我先按着大概的弄。床、桌子、柜子这些大件，我先看着置办，放进去。等你去了，看摆哪儿合适，颜色样式喜不喜欢，不行咱再换。你看这样行不？”
他这方案，既没闲着，又把最终拍板权留给了她，体贴又讲理。
沈慕颜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他。
阳光从他那一侧车窗涌进来，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镶了道毛茸茸的金边，连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都看得分明。
“行。”沈慕颜点点头，心里那点因为被他计划着而产生的微妙抗力，不知不觉散了。
这样也好，省得到时候面对一个空壳房子，两眼一抹黑。
答应完，她忽然想起一茬，坐直了些，看向他：“对了，如果要打新家具，我想要一个药柜和书桌，我回头画几张简单的图样给你吧。”
“画图样？”霍景行挑了下眉，这次直接转过头来看她，眼底漾开明显的笑意，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我们沈医生还有这手艺？”
“没专门学过。”沈慕颜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但大概的尺寸、格局、需要多少抽屉和隔板，我心里有数。画出来，木工师傅看着做，比光用嘴说清楚，也省得来回折腾。”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勾勒，靠墙的多层药柜，带锁的器械箱，宽大平整的书桌……
霍景行听着她条理分明的话，看着她阳光下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扩大成一个明朗的弧度。
他空着的右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地覆在她放在腿上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男人的手很大，掌心干燥温热，带着常年握枪训练留下的薄茧，完全裹住了沈慕颜微凉的手指。
“行啊！”霍景行声音里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纵容：“都听我们沈医生的！你说桌子腿多高，柜子门往哪边开，我就让师傅照做，保证一点儿不走样！”
沈慕颜被他这句沈医生叫得心头一跳，手背上传来他掌心灼人的温度，还有那薄茧摩擦皮肤带来的细微麻痒。
她想抽回手，指尖刚动了一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贫嘴……”她小声嘟囔，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红，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瞪了他一眼：“你先松开，好好开车。”
霍景行非但没松，拇指还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才低笑一声，依言放开，重新握住了方向盘。
但那股热度，似乎还残留着。
“行，听沈医生的，好好开车。”他目视前方，嘴角的弧度却没收回去，阳光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深刻：“不过说真的，你能画图最好。我认识的木工老刘，手艺没得说，就是有时候太有主意，你不给他画明白，他能给你做出个四不像来。咱们家东西，可不能让他自由发挥。”
咱们家这三个字，他说得顺口极了，仿佛已经说了千百遍。
沈慕颜的心又漏跳了一拍，这次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她别开脸，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原，努力忽略那三个字带来的、心尖上的颤栗。
“嗯，我知道。”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回头我画仔细点，尺寸、样式、用料都标清楚。”
沈慕颜说着看了他一眼：“做不好，可是要罚的！”
“罚？” 霍景行眉梢挑得更高，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他非但没被吓住，反而顺着她的话，带着点无赖般的兴味追问：“怎么罚啊？罚我什么？沈医生好好跟我说说呗？”
霍景行一边说，一边又飞快地侧头瞥她一眼，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和故作镇定的眉眼间流连，那眼神像带着钩子，直往人心尖上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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