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了。
扬州城的早晨,开始有了一层薄薄的霜。霜落在青瓦上,落在石板路上,落在运河边的枯草上,白茫茫的,像撒了一层细盐。太阳出来得晚,出来时也是懒洋洋的,没什么热力,只是把霜照化了,化成水,湿漉漉的,更冷了。
沐剑屏从城南回来时,天刚亮透。
她穿一身素色棉裙,外罩淡青斗篷,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是刚买的早点——豆浆、油条、烧饼。她走得很轻,很快,脚下没什么声音,像只猫。这是她在云南沐王府时练出来的,王府的姑娘走路要轻,说话要柔,笑要不露齿。
但她现在不在王府了。
她在扬州,是韦小宝的妻子,是金鳞茶馆的采购,是韦家的夫人。
她走进金鳞饭庄后院时,韦小宝刚练完功。
他站在院子里,只穿一件单衣,手里拿着把飞刀。刀很短,很薄,在晨光下闪着寒光。他手腕一抖,刀飞出去,“叮”的一声,钉在十步外的木桩上,正中红心。
“好刀法。”沐剑屏轻声说。
韦小宝回头,看见她,笑了:“回来了?买的什么?”
“早点。”沐剑屏把篮子放在石桌上,“趁热吃。”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韦小宝抓起根油条,咬了一大口,又喝了口豆浆。沐剑屏小口吃着烧饼,吃得很慢,很细。
“相公,”她忽然开口,“我今天在城南,看见个铺子要转。”
“什么铺子?”
“丝绸坊,”沐剑屏说,“叫‘锦绣坊’,在城南柳絮巷。东家姓姜,说是欠了赌债,急着出手,要价八千两。”
韦小宝放下油条:“八千两?什么规模?”
“我进去看了,”沐剑屏说,“前后两进,三十架织机,都是苏州来的好机子。工人五十个,都是熟手。库房里还有不少生丝,够用三个月。”
“生意怎么样?”
“不好,”沐剑屏摇头,“我去的时候,只有十架机子在动。工人没精打采的,织出来的绸子有瑕疵。掌柜的说,东家三个月没发工钱了,工人都在混日子。”
韦小宝想了想:“为什么生意不好?”
“我问了,”沐剑屏说,“姜老板好赌,不管事。掌柜的克扣工钱,工人没心思干活。织出来的绸子质量差,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没钱,没钱就更克扣工钱——恶性循环。”
韦小宝不说话了。
他端起豆浆,慢慢喝,眼睛看着远处的运河,运河上有船在走,很慢,很稳。
“你觉得,”他忽然问,“这铺子,值多少钱?”
“机子值三千两,生丝值一千两,工人……”沐剑屏顿了顿,“工人是熟手,五十个熟手,在扬州值两千两。加起来,六千两。但要盘活,还得投钱。”
“投多少?”
“至少两千两,”沐剑屏说,“补发工钱,买新丝,整顿管理。总共八千两,和要价一样。”
韦小宝笑了。
笑得像只狐狸。
“六千两,”他说,“我出六千两。多一文不要。”
“他会卖吗?”
“会,”韦小宝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油渍,“因为他急。赌债是阎王债,拖一天,利滚利。拖三天,要人命。他等不起。”
午后,韦小宝带着沐剑屏去了柳絮巷。
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墙上爬着枯藤。秋风一吹,枯叶簌簌地落,落在青石板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没声音。
锦绣坊在巷子深处。
门脸很旧,朱漆剥落,门楣上“锦绣坊”三个字,金漆都掉了,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织机的声音,咔嗒,咔嗒,有气无力的,像病人咳嗽。
韦小宝推门进去。
院子里很乱。织机东一架西一架,有的在动,有的停着。丝线缠得到处都是,地上有积水,水里漂着油花。工人三三两两坐着,有的在打盹,有的在闲聊,看见有人进来,只是抬眼看看,又低下头。
一个瘦高个从屋里跑出来,四十来岁,穿一身半旧的绸衫,脸上带着笑,但笑得很勉强,像哭。
“两位,找谁?”
“找姜老板,”韦小宝说,“谈生意。”
“我就是姜有财,”瘦高个拱手,“两位是……”
“韦小宝。”
姜有财脸色变了变。
扬州城现在没人不知道韦小宝。
“韦老板,”他腰弯得更低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屋里很暗,很潮。桌上摆着账本,账本上落着灰。姜有财用袖子擦了擦椅子,请韦小宝坐。
“韦老板,”他搓着手,“您是要买绸子?我们这儿有上好的苏绸,杭绸,蜀锦……”
“我不买绸子,”韦小宝打断他,“我买铺子。”
姜有财愣住了。
“韦老板……您说什么?”
“我说,我买你的锦绣坊,”韦小宝看着他,“八千两,你要价。我出六千两,现银。卖,现在就立契。不卖,我走人。”
姜有财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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