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踩上驿道,鞋底碾过那半截破布。布条颜色发灰,边角磨得起了毛,和他衣领里那块一模一样。他弯腰捡起来,指腹蹭了蹭布面,粗糙的触感扎在皮肤上。这布是清漪亲手缝的,她总说线脚细了才结实,不会轻易裂开。
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一股铁锈味。他抬头看,乌鸦已经飞进黑旗底下,看不见了。铜锁贴在胸口,冰凉。他把布条塞进怀里,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前走。
荒村就在断龙岭脚下。土墙塌了一半,门板歪在地上,屋檐下挂着干枯的藤蔓。地上有拖痕,斜斜划向村北。他蹲下来,手指抹过地面,血已经干了,但能看出是从祠堂方向拖出来的。他站起身,左手按住左臂伤口。衣服被血浸透,皮肉发紧,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骨头。
他靠着残墙往前挪。左臂的黑纹爬到了耳根,脑袋一阵阵发沉。走到祠堂门口,木门虚掩着,缝隙里渗出暗红的血丝,顺着门槛往下滴。他屏住呼吸,翻窗进去。
供桌倒在地上,香炉碎了,灰撒了一地。他绕过去,脚踩到一块松动的砖。低头一看,砖缝比别的地方宽。他蹲下,手指抠进去,摸到一道铁环。拉了一下,地面发出咔的一声,一块石板翻起,露出向下的台阶。
他点亮火折,一步步走下去。地窖很窄,四壁都是土墙,上面刻满了字。有些是刀痕,深浅不一,有些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他凑近看,认出几个字:“撼山”“黑煞”“血引”。再往旁边,是一排排招式图解,画着人形动作,每一式都标着名字。他盯着那些图,心跳加快。这是“撼山篇”的招式,刘撼山练的就是这个。
空气里有股腐臭味,混着铁锈和汗腥。他熄灭火折,背贴墙壁站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尘土簌簌落下的声音。他没动,等了一会儿,重新点亮火折。
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那人穿着黑衣,脸上全是血,双眼被人挖掉了,眼窝空洞。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绳子吊过。右手攥成拳头,死死握着什么东西。杜守拙走过去,蹲下,掰开那人的手指。
半块铜锁。
他愣住了。手指发抖,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半块。两块拼在一起,铜纹对上,中间浮现出两个字——清漪。
他喉咙一紧,差点喘不上气。这块铜锁是他小时候和清漪一人一半,爹娘说等以后重逢时合在一起。清漪一直戴着,怎么会在这具尸体手里?他盯着那两个字,眼睛发酸,却没流泪。他知道现在不能哭。
他把铜锁紧紧按在胸口,压了几秒,才慢慢松开。尸体身上没有其他东西,衣服是黑风帮的制式,腰带扣上刻着一个“七”字。他记得孙巧言提过,“黑风七卫”是刘撼山的亲信。这人可能是七卫之一,被灭口了。
他把铜锁分开,收进怀里。火折快烧到头了,光越来越弱。他靠在墙边,听见外面有风刮过祠堂的声音。地窖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墙上一处刻痕引起他的注意。那不是招式,而是一行小字,刻得很浅,像是匆忙写下的。他凑近看,认出几个字:“……关了三天……喂药……不说话……”
他呼吸一滞。这是清漪留下的?还是别人写的?他顺着字迹往下看,后面被划花了,只能辨出“北侧”“石槽”几个字。他记下了位置,转身往地窖深处走。
角落有个凹槽,很深,藏在里面看不见。他把半块铜锁塞进去,又用土盖好。做完这些,他回到尸体旁,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手指碰到尸体手腕时,发现袖口内侧缝着一块布条。他撕开线,抽出一张薄纸。
纸上画着一条路线,从地窖通出去,指向后山。路上标着几个点,其中一个写着“卯时换人”。他盯着那个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每天这个时候会来换岗,或者送东西进来。
他把纸折好收起。火折彻底灭了。地窖陷入黑暗。他靠着墙坐下,左手按住左臂伤口。血还在渗,衣服黏在皮肉上。他知道不能再用禁术,用了这条命就没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走。清漪来过这里,她可能还活着,可能就在附近。
他闭上眼,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风停了,祠堂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想起小时候,清漪总在灯下绣花,针脚细密,从不出错。她说:“线要拉紧,不然容易断。”那时候家里还热乎,爹娘在厨房做饭,他在院子里练刀,清漪坐在门槛上看着他笑。
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铜锁。冷的。但他心里有一团火,烧得厉害。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祠堂屋顶上,噼啪作响。雨水顺着台阶流下来,在地窖门口积了一小滩。他没动,任由湿气往上爬。他知道接下来要等,等那个“卯时”的人来。
他把刀放在腿上,右手搭在刀柄上。左臂疼得越来越厉害,但他忍着没出声。他不能出声。
雨下大了。水从墙缝渗进来,沿着刻痕往下流。那些“撼山篇”的招式被雨水冲得模糊了些。他盯着其中一式,叫“断脉锁喉”,是刘撼山常用的杀招。他记下了动作路线,想着如果遇上,该怎么破。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稳住节奏。外面的雨声成了背景,不再干扰他。他整个人像钉在地里,不动,不睡,只等。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来了。他立刻熄掉刚点起的火折,缩进墙角的阴影里。脚步声停在供桌附近,接着是木板被掀开的声音。有人下来了。
他屏住呼吸,右手慢慢收紧,握住刀柄。刀鞘上的裂痕硌着掌心,疼得真实。他知道来的人可能不止一个,但他不在乎。他只想知道,他们会不会提到清漪的名字。
脚步踩在土阶上,一步一步往下。火光先照进来,是个提灯笼的人。他穿着黑衣,腰间佩刀,脸上蒙着布。灯笼光照到尸体时,那人猛地停住。
“谁干的?”他低声说。
没人回答。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查看尸体。杜守拙在暗处盯着他,手指一寸寸推着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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