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5月，深圳的雨季仍在持续。合资工厂新建的总装车间里，空气潮湿得让精密量具的表面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金属工具拿在手里也带着一丝凉意。齐铁军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盯着刚下线的发动机总成，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配合间隙又超差了！质量工程师小张拿着检测报告，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曲轴与连杆的配合间隙波动达到0.015毫米，超过工艺标准三倍，这发动机装到车上根本没法保证动力输出的稳定性。刚从德国参加完装配技术培训的陆文婷，撑着一把被雨水打湿的黑色雨伞，冒雨冲进车间，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脚边的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仔细检查装配记录，在工艺参数中发现了问题：是环境温度波动导致的。德国标准要求恒温20±1℃，我们的车间根本达不到这个条件，昨天下午车间温度就达到了28℃，零件热胀冷缩肯定影响精度。装配车间主任老陈擦着额头的汗，手里拿着工艺卡和实际操作记录对比：大众的装配工艺要求所有零件必须在恒温环境下装配，但我们的空调系统满足不了要求，这进口的老旧空调开足了马力也只能把温度降到25℃左右。德国总部的飞行检查组下周就到。赵红英拄着拐杖匆匆进来，腿上的石膏已经拆掉，但走路仍有些跛，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疼痛，如果装配精度再不达标，整个发动机项目都要暂停，到时候我们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全白费了。沈雪梅提着医药箱紧随其后，看到赵红英脸色苍白，赶紧上前扶住：你的康复训练不能间断，这样劳累会影响恢复，我这里有新配的药膏，每天晚上要按时涂。问题的严重性逐渐显现。新开发的V6发动机采用全铝合金缸体，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泽，热膨胀系数与传统的铸铁缸体完全不同，对装配环境温度要求极高，哪怕0.5℃的偏差都可能导致装配后运行时出现异响或密封不良。必须改造装配环境。齐铁军下定决心，声音沉稳有力，周工，你们设备科立即制定恒温车间改造方案，下周检查组来之前必须拿出初步方案。设备科长老周面露难色，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进口的恒温系统要等半年才能到货，自制的又控制不了精度，这精度要求太高了，咱们的技术力量恐怕跟不上。陆文婷想起在德国参观时看到的技术资料，眼睛一亮：或许可以借鉴精密仪器厂的装配车间设计，用局部恒温装配间配合快速物流通道，先保证关键工序的环境，再逐步推广。这个建议在技术讨论会上引发激烈争论。老装配工王师傅拍着桌子说：改造就得停工，停工一天损失多少？影响生产效率！年轻工程师们则担心投入太大：这改造费用不知道要多少，咱们厂今年的利润本来就紧张。先改造关键工位。赵红英一锤定音，拄着拐杖站起身，虽然腿还有些疼，但眼神坚定，发动机的核心部件装配必须达标，其他次要工序可以暂缓。深夜的车间里，改造工作紧张展开。周工带领维修班在车间一角搭建临时装配间，电焊火花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陆文婷调试从电子厂借来的温控系统，手指在仪表盘上飞快操作；赵红英则在办公室协调材料采购，电话一个接一个，声音沙哑却充满干劲。雨水敲打着车间的铁皮屋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与电钻声、切割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紧张而急促的劳动交响曲。试运行第一天就出了问题。虽然温度控制达标了，维持在20℃左右，但湿度超标导致零件表面结露，像蒙上了一层水膜。要加除湿系统。陆文婷检查环境记录后得出结论，深圳的高湿天气对精密装配是致命威胁，零件表面有水珠，装配时就会产生微小的误差累积。用转轮除湿机。齐铁军想起在电子厂见过的设备，那是一种能将湿度控制在40%以下的精密仪器，虽然能耗高，但能保证湿度控制，这是德国专家推荐的方案。这个方案需要重大投入。赵红英组织财务人员连夜测算，发现改造费用超过80万，而本年度的技改预算只剩30万，缺口巨大。分期改造。赵红英提出创新方案，先改造发动机装配线，用效益证明后再推广到其他工序，这样既能保证检查通过，又能分摊成本压力。
工人们连夜安装设备，车间里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与工具碰撞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最困难的是温湿度精准控制，厂里没有专业自控系统，精密仪器对环境的要求极高，哪怕温度波动0.5度、湿度变化5%，都可能导致装配误差超出标准。老仪表工李师傅带着徒弟，戴着老花镜，仔细研究着各种废旧仪表的参数，在狭窄的维修间里，用扳手拧紧螺丝，用焊枪焊接线路，将报废的压力传感器、温控模块和老旧的显示仪表拆解重组，反复调试，终于组装出一套简易但功能齐备的控制系统，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让原本混沌的环境参数变得清晰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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