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2月初,深圳的冬天罕见地飘起了细雨。合资工厂的财务室里,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了一整夜。赵红英盯着账本上触目惊心的赤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又一家银行拒绝了。年轻的会计小张推门进来,脸上写满焦虑,建设银行说我们的抵押物估值不够。
刚从香港参加完经贸洽谈会的齐铁军,冒雨赶回工厂。他脱下淋湿的外套,眉头紧锁:外资银行的贷款条件呢?
汇丰要求年息18%,还要用全部股权做抵押。财务科长摇头,这条件太苛刻了。
就在这时,车间主任老陈急匆匆跑来:红英厂长,原材料只够用三天了。供应商说不见货款不发货。
赵红英猛地站起,受伤的腿一阵刺痛,让她险些摔倒。沈雪梅及时扶住她:你的腿不能这样折腾。贷款的事,大家慢慢想办法。
慢不得!赵红英推开她的手,三百多工人等着发工资,停产一天损失十万。
陆文婷抱着一摞资料进来,眼镜上还沾着雨珠:我核算过了,如果能将能耗降低15%,一个月能省下八万。但这需要改造生产线,先期投入就要五十万。
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要省钱需要先投入,要投入需要先贷款,要贷款需要先盈利。
我去找信用社。赵红英抓起外套,老关系或许能通融。
但现实比她想象的更残酷。信用社主任面露难色:红英啊,不是不帮你。上面刚下了文件,要控制对乡镇企业的贷款规模。
夜幕降临,工厂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冷清。赵红英独自在车间里踱步,机床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头沉睡的巨兽。她抚摸着冰冷的设备,想起当年建厂时的艰辛。
有了!她突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向办公楼。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召开全体员工大会。站在简陋的主席台上,她的声音格外坚定:工厂遇到困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决定,动员大家集资渡难关。
台下鸦雀无声。老工人王大柱第一个站起来:厂长,我存了五千块娶媳妇用的,先拿来应应急。
我出一万。质检员小李接着说,这是我准备买婚房的钱。
短短一上午,全厂筹集了八十万。但这还远远不够。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香港客商林先生来厂验货,得知情况后,主动提出预付半年货款。我看好你们的质量,他说,这点风险值得冒。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税务所送来通知,要求限期补缴上半年的税款。我们已经申请缓缴了呀。会计小张急得直跺脚。
让我去沟通。陆文婷拿起文件,我研究过最新的税收优惠政策,或许有转圜余地。
在税务局,陆文婷用流利的专业术语解释着政策条款。税务科长从最初的严肃,渐渐露出赞赏的神色:没想到你们对政策吃得这么透。这样,我向局里申请特事特办。
资金危机暂时缓解,但赵红英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深夜,她在办公室里对着财务报表苦思冥想。齐铁军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我有一个想法。赵红英眼睛发亮,与其总被资金牵着鼻子走,不如我们主动转型。
做高附加值产品。齐铁军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但这需要技术升级。
正是。赵红英摊开规划图,我计算过,只要拿下德国那套自动化生产线,产能可以翻三倍。
但那要一千万。
所以我们要双管齐下。赵红英的眼中闪着光,一方面争取政策性贷款,一方面接外贸代工积累资金。
这个大胆的计划在管理层引起了激烈讨论。保守派认为风险太大,激进派则表示支持。争论持续到深夜。
最后,齐铁军拍板:红英的思路是对的。我们不能总在低端市场打价格战。
令人意外的是,最坚定的支持来自基层。老工人王大柱代表一线员工发言:厂长,我们信你。需要加班赶工,尽管吩咐。
新的征程充满艰辛。为了争取政策性贷款,赵红英连续一个月往市里跑。为了争取代工订单,她带着样品走遍广交会每一个展位。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赵红英从市政府回来,浑身湿透,但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低息贷款批下来了!
车间里爆发出欢呼声。但陆文婷敏锐地发现,批下来的额度只有申请的一半。这意味着,我们得自筹另外五百万。
够了。赵红英信心满满,有了这笔启动资金,我有把握在半年内赚回另外五百万。
新的自动化生产线安装那天,全厂像过节一样。但当第一批产品下线时,质量却出了问题。
精度不达标。陆文婷的检测报告令人沮丧,新设备和我们现有的工艺不匹配。
那就改造工艺。赵红英没有气馁,设备是死的,人是活的。
经过三个月的调试改造,新产品终于达到标准。更令人惊喜的是,成本比预计降低了20%。
年底结算时,工厂不仅还清了贷款,还破天荒地实现了盈利。在庆功宴上,赵红英举起酒杯:今天的好日子,是大家一起拼出来的。但我得说,下一个坎已经来了。
她展示了一份新文件:即将实施的国际环保标准,要求所有产品必须达到新的能效等级。这意味着,又一轮技术改造迫在眉睫。
但这一次,没有人慌张。经过风雨洗礼的团队,已经学会了在危机中寻找机遇。
月光下,新安装的自动化生产线泛着冷峻的金属光泽。赵红英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更严峻的挑战,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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