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9月初,深圳的酷暑尚未退去,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合资工厂新建的动平衡检测车间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热,连风扇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燥热的气息。刚从德国引进的动平衡机发出规律的嗡鸣声,金属部件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却在试运行中暴露出令人棘手的问题。机器运转时,工件在旋转台上微微颤抖,发出不和谐的杂音。
第五次校准失败!年轻的技术员小陈指着控制屏上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曲轴在2400转时振动值超标三倍,自动保护系统强制停机,刚才差点把工件甩出去!
刚从上海汽轮机厂考察回来的陆文婷,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立即赶到检测台前。她俯身仔细观察振动曲线,在频谱仪上发现了异常峰值,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问题不在动平衡机本身,是支撑滚轮的几何精度不足,你看这里,这个频率段的振动特别明显。
车间主任老李擦着额头的汗,拿着验收标准文件与实际测量数据对比,眉头紧锁:德方要求支撑滚轮的圆度误差不能超过0.001毫米,但国产滚轮最多做到0.003毫米,这中间差了两倍啊!
新加坡客户昨天发来最后通牒。赵红英拄着拐杖匆匆进来,腿上的石膏已经换成轻型支架,走起路来仍有些一瘸一拐,如果下周再交不出合格产品,就要取消全部订单,那我们前期投入的设备和人力就全打水漂了!
沈雪梅提着医药箱紧随其后,看到赵红英苍白的脸色,心疼地说:你的腿伤需要静养,不能这样来回奔波,我来处理这些事吧。
问题的严重性超出预期。动平衡是曲轴生产最后一道关键工序,精度不达标会导致发动机运行时振动过大。更麻烦的是,适合高精度动平衡机的进口支撑滚轮需要三个月交货期,根本来不及。
用磨床自己加工!齐铁军当机立断,老张,你们钳工班当年不是修过精密主轴吗?
老钳工张师傅摇头:齐总,那是修,不是造。咱们的设备精度不够啊。
陆文婷突然想起什么:我在上海见过他们用刮研工艺修复精密导轨,或许可以试试手工修整。
这个提议让车间里响起一片吸气声。手工刮研是项几乎失传的绝活,要靠老师傅用刮刀在金属表面一刀刀修出微米级的精度。全厂只有退休返聘的八级钳工王师傅有这个手艺。
我试试。王师傅检查滚轮后说,但需要绝对无尘的环境,普通车间不行。
沈雪梅立即想到医院的手术室:我们医院新建的洁净手术室可以达到万级洁净度,晚上可以借用。
于是,一场特殊的在深夜的医院展开。王师傅带着徒弟在手术室里刮研滚轮,沈雪梅带着护士在旁保障。连续三个通宵,靠着放大镜和精密量具,终于将滚轮精度修整到0.0008毫米。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重新安装滚轮后,动平衡机虽然能正常运转,但曲轴在高速旋转时仍然出现异常振动。
是动平衡转速设置问题。陆文婷研究技术手册后发现问题,德方标准要求在工作转速下平衡,但我们的设备达不到曲轴实际工作转速。
用低速平衡加矢量计算的方法。齐铁军想起在部队修飞机发动机的经验,先低速找平衡,再通过公式推算工作转速下的平衡量。
这个方案需要大量计算。当时厂里只有一台老式计算机,算一个零件要半小时。赵红英二话不说,组织全厂中专以上文化的职工轮班计算,用最原始的手摇计算器辅助,硬是在三天内完成了全部计算。
就在首批曲轴即将交付时,质检出人意料地发现,夜班生产的产品平衡精度始终比白班差一个等级。
是温度变化导致的材料微量变形。陆文婷通过连续监测发现规律,深圳昼夜温差大,虽然车间有恒温系统,但材料本身的温度惯性会影响精度。
解决方案再次让人犯难:给原材料预恒温成本太高,而简单的保温措施又效果有限。
用时间换精度。老钳工王师傅提出土办法,让夜班生产的曲轴在恒温车间静置4小时,等温度稳定后再做动平衡。
这个办法虽然降低了生产效率,但保证了质量。在交货截止日前夜,最后一批曲轴终于通过检测,精度全部达标。
然而,就在装车前,陆文婷在复核数据时发现一个隐患:由于连续加班,工人疲劳作业,部分曲轴的平衡去重操作过于集中,可能导致应力集中。
全部返工!齐铁军的决定让所有人震惊,质量不能有任何侥幸。
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开工。令人动容的是,赵红英拄着拐杖在现场协调,沈雪梅带着医务室全员到车间提供医疗保障,行政人员也全部下一线帮忙。
当朝阳升起时,最后一件产品检测合格。新加坡客商收到空运样品后,不仅没有追究延期交货,反而追加了新订单。
这批曲轴的平衡精度,比日本供应商的还要高!客商在越洋电话中赞叹。
但成功的喜悦很快被新的担忧冲淡。财务科送来报表:因为本次赶工增加的加班费和空运费,导致当月出现亏损。更严重的是,动平衡机经过连续高强度使用,需要停机检修。
值得。齐铁军在总结会上说,我们证明了用二流设备也能干出一流产品,这笔技术积累比短期利润更重要。
月光下,陆文婷独自在车间整理数据。她发现,动平衡精度波动与电力电压稳定性存在某种关联。这个发现,为后续更深层次的技术突破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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