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仪卫深夜拿人,都虞司副总管太监董公公及其数名党羽被雷霆下狱的消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响了整个紫禁城。次日清晨,宫道上来往的宫人个个步履匆匆,面色惶惶,交头接耳间皆是压低的惊呼与揣测。内务府各司局更是噤若寒蝉,往日那些趾高气扬的管事太监们,如今见了位份稍高的宫人都恨不得缩着脖子走路,生怕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
永寿宫门庭依旧冷清,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挥之不去。挽月一早出去打听消息,回来时脸色发白,低声回禀:“娘娘,外头都传遍了!说是董公公贪墨了巨款,证据确凿,昨夜直接被銮仪卫锁拿下狱,怕是……难逃一死。连带好几个司局的管事都倒了霉,如今内务府人人自危,冰敬份例的事儿也没人敢再提削减了。”
我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瓷杯壁,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甸甸的。董副总管倒台,固然是罪有应得,我递上的那份密奏也确实起到了作用。但这雷霆手段之下,是无数双惊惧又怨恨的眼睛。董公公在内务府经营多年,党羽盘根错节,如今树倒,那些猢狲岂会甘心?他们不敢怨恨皇帝,那这股怨气会转向谁?第一个,恐怕就是我这个新晋协理宫务、率先发现账目问题的“婉嫔”。
“知道了。”我淡淡应了一声,吩咐道,“这几日紧闭宫门,无事不必外出。若有各宫来人问起,一律称我凤体欠安,需要静养。” 必须更加低调,绝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
“是,奴婢明白。”挽月忧心忡忡地应下。
果然,上午贤妃宫里的掌事宫女便来“探病”,言语间旁敲侧击,询问我对内务府变故的看法,话里话外透着试探,想知道我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靠在榻上,面色疲惫,只虚弱的表示自己近日精神不济,忙于养病,对外间事务所知甚少,一切但凭皇上和贤妃娘娘做主。那宫女见问不出什么,又见我确实一副病容,这才讪讪离去。
午后,德妃也派人送来了些安神的药材,附言中亦有关切询问之意。我同样以病体为由,谦卑回谢,不露丝毫锋芒。
然而,真正的压力,来自无声处。接连两三日,永寿宫份例的供给变得格外“精心”起来。送来的食材异常新鲜,器皿格外光洁,连份里的银霜炭都多了几篓。这种过分的“周到”,反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讨好,或者说,是某种划清界限的疏远与畏惧。内务府的人,是在用这种方式表明态度:他们怕了,也在无声地提醒我,适可而止。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受之。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让所有人都觉得,婉嫔只是偶然撞破了账目问题,秉公上报后便因病蛰伏,并无意深究,更无揽权之心。
就在这表面沉寂、暗流涌动之际,高德忠再次悄然而至。这次,他是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来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捧着的不是书册,而是几匹颜色素雅、却质地极好的苏锦和一套文房四宝。
“婉嫔娘娘金安。”高德忠行礼如仪,脸上带着惯有的平和,“皇上念及娘娘前番核查宫务,劳心费力,特赏下这些江南新贡的锦缎和湖笔徽墨,给娘娘闲暇时怡情养性。”
“臣妾谢皇上隆恩。”我起身谢恩,心中明了,这赏赐是对我上次密奏的肯定,也是一种安抚。皇帝在告诉我,我的“功劳”他记着,让我安心。
高德忠让太监将赏赐放下,却并未立刻离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书案上堆积的账册,缓声道:“内务府经此整顿,章程或有更新,日后宫务核查,想必会顺畅许多。娘娘凤体初愈,亦不必过于劳神,些微小节,交由下头人按新规办理即可。”
我心中一动。他这话是在点拨,董公公倒台后,内务府会有一番调整,皇帝会建立新的规矩。而我,暂时可以“不必过于劳神”,意味着皇帝不需要我继续冲锋陷阵,至少眼下需要我再次蛰伏,避免成为新旧势力交替过程中的靶子。这是在保护我,也是为下一步布局做准备。
“高公公提醒的是。”我恭敬应道,“皇上圣明,整顿宫闱,臣妾唯愿宫中清平,自当谨守本分,安心休养。”
高德忠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微微颔首:“娘娘深明大义,皇上定然欣慰。奴才告退。”
送走高德忠,我看着那几匹光滑的锦缎和精致的文具,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更加清醒。皇帝的赏赐是糖,高德忠的提醒是药。糖是奖励,药是警示。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乖乖把这剂“安心静养”的药吞下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让这场风波看似与我再无瓜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虽想蛰伏,却有人不愿让我安宁。
就在高德忠来访后的第二天夜里,永寿宫后院靠近角门的地方,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守夜的春桃机警,听到似有重物落地之声,连忙叫醒挽月,两人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前去查看,却在墙角发现了一包用油纸裹着、散发着异味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几只被剁了头、血淋淋的死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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