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是在黎明前走的。
没有叫车,也没带行李。
她只是穿上那件磨得起毛的风衣,站在阳台上看了最后一眼这座城。
楼下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在翻垃圾桶。
她轻轻吹了声口哨。一只黑猫抬头望来,耳朵缺了个角。
她笑了笑,转身走下楼,脚步很轻,像怕惊醒谁的梦。
然后,她就出现在广场边的小路上。
那个带头的男孩只有七八岁,两手全是泥,指甲缝里嵌着黑垢。
他把那个泥疙瘩递过来,眼神直愣愣的。
那泥块捏得粗糙,顶端却收了个尖,鼓鼓囊囊的肚子,像极了夜书莲成熟后尚未炸裂的种荚——表皮皲裂处泛着湿漉漉的暗红,仿佛刚从河床深处挖出;指尖轻触能感到细微颗粒在皮肤上刮擦,带着泥土特有的粗粝与微凉。
林岚没说话,伸手接了。
湿冷的红泥贴着掌心,那是河滩特有的凉意,渗进指缝,像一滴不肯落下的晨露。
她随手把这块“哑巴种子”揣进风衣口袋,也没说谢,转身踩着枯草离开——鞋底碾过干瘪的草茎,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如同某种低语被踩断在途中。
回程没走大路,她绕到了老城区那家早就查封的书店旧址。
卷帘门锈死了一半,只有离地几公分的一条缝隙还在漏风,吹出一股陈年纸张与霉菌混合的潮湿气息。
林岚蹲下身,把口袋里那个已经半干的泥荚掏出来,顺着那道缝隙塞了进去。
指尖蹭过铁皮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泥痕。
那是她以前常坐的位置,现在归它了。
七天后,她再次路过。
门缝深处传来很轻的动静,像指甲刮擦纸张,又像是某种嫩芽正缓缓顶开硬壳。
借着昏暗的晨光,能看见一本没了封皮的旧书正在自行翻页——纸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呼吸般有节奏地起伏。
那些纸张边缘都生出了菌丝,薄如蝉翼,层层叠叠地舒展,在微光中泛着珍珠母般的柔白光泽;它们微微颤动,仿佛感应着某种不可见的频率,将那个泥土捏成的种荚慢慢包裹进去,触感轻柔得如同初雪落在闭合的眼睑上。
广场上,赵振邦停下了手里的大扫帚。
碑石底座周围那一圈青苔长疯了。
原本杂乱无章的苔藓,这几天竟然连成了一个闭合的回环,弯弯绕绕的纹路,和他脑子里记下的林岚这几年在广场上散步的轨迹严丝合缝——每一步落脚、每一次驻足,都被复刻得毫厘不差,甚至能辨出她曾在某处停下三秒,仰头看过飞鸟。
清晨露水滑过苔叶,折射出翡翠般的绿光,指尖拂过,触感绵软湿润,像是抚摸一块活着的绒毯。
赵振邦没有把这些青苔铲掉。
他把扫帚平放在青苔迷宫的入口,扫把苗朝内,扫把柄朝外。
这是老家迎客的规矩,也是送客的礼数。
当晚暴雨,雨水顺着那个青苔迷宫的纹路汇聚,涓流沿着轨迹蜿蜒而行,最终在中心汇成一圈淡蓝色的荧光——那光并不刺眼,反而温柔地脉动着,如同心跳,顺着排水口流进了地下管网,消失于黑暗。
李春和凌晨去查大棚。
菜园里那几株夜书莲所有的花苞全部紧闭,叶片死死卷着,触手僵硬冰冷,像被冻住的丝绸。
检测仪上的红灯狂闪,土壤电导率出现异常波动。
那根指针有节奏地跳动,持续了整整七分钟——滴滴、滴滴、滴滴,如同老式钟表在寂静中报时,又像遥远的心跳透过大地传来。
那个频率,和林岚最后一次体检报告上的心跳一模一样。
吴志明是在喂猫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屋檐下挂着的那串陶铃,最老的一只裂了。
那只铃铛表面全是耳蜗状的结晶,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风吹过来,别的铃铛都在响,清脆悠扬,唯有它哑了,沉寂得像一块死物。
吴志明把它摘下来,扔进了院子里的沙盘。
沙粒微凉,沾在指腹上簌簌作响。
第三天晚上,没风。
沙盘里的沙子自己动了,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写字——细沙缓缓分开,无声地浮现出一行字:
**你说不出的名字,才是它真正的名字。**
笔画清晰,边缘略带湿润,仿佛刚被谁用指尖一笔一划写下。
吴志明没拿相机,也没拿笔。
他用手指把那行字抹平,抓起那把陶铃碎片,走到屋后的竹林里,埋了。
竹叶在头顶沙沙轻响,露水滴落颈间,冰凉。
第二天早上,整片竹林的叶子背面,都显出了同样的字迹。
墨色幽深,像是从叶脉里自然生长出来的,随晨光流转泛出微蓝。
露水一打,字迹顺着叶尖滑落,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湿痕,和一片静默。
陈砚舟把那个叫嚷着“听见有人唱歌”的学生带到了办公室。
桌上摊着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声波图,线条剧烈震荡,像一场情绪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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