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诡异的、如同身临其境般体验了王秀才新生活压力的梦境之后,沈砚浑浑噩噩地病了三天。
倒不是感染了风寒,或是身体器官出了什么沉疴恶疾,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疲惫,混合着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让他整日裹着单薄的被子,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依旧觉得浑身发冷。他精神萎靡,眼神涣散,对着母亲端来的、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稀粥肉糜也毫无食欲,勉强吞咽几口,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左臂上那道淡红色的命痕,成了他这三天病榻生涯中唯一的“伴侣”。它时而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灼热,时而又像浸入冰窟般刺骨,这种冷热交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使用天书力量所带来的直接代价,更反复将他拉回那个充满压抑和琐碎烦恼的梦境,提醒着他“窃取命运”背后所必须承担的沉重“实相”。
期间,王秀才——不,现在应该叫王书吏了——穿着县衙新发的、浆洗得笔挺的青色吏员服饰,意气风发地回到黑石镇,处理一些户籍交接和旧日事务。他在镇口遇到了面色蜡黄、眼神黯淡的沈砚,还颇为关切地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家小子,几日不见,脸色怎地如此难看?可是沈大叔的咳疾又重了?唉,这矿下的活儿,终究是伤身。你若家中实在艰难,可来县衙寻我,虽只是个小吏,但帮你问问城里药铺有没有便宜的学徒活计,或许还能使得上几分力气。”
看着王秀才眼中那并非作伪的真诚关切,以及那份因命运骤然改变而从内而外焕发出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光彩,沈砚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愧疚、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堵在胸口。他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涩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多谢王书吏挂心,我……我没事,只是偶感风寒,歇几日便好。”
他无法告诉眼前这个因他而“时来运转”的人,他此刻这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这灵魂上的颤栗,正是拜对方那份来之不易的“新生”所赐。这份扭曲的认知,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玄武岩,死死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也让他对怀中那本青铜天书,产生了更深的恐惧与戒惧。
然而,生活这辆沉重的破车,从不因个人的彷徨、恐惧或病痛而停下它无情的车轮。父亲沈大山的药不能断,那带着苦涩气味的药渣每日都要倒掉新的。家里那个见了底的米缸,以及母亲眉宇间日益加深的愁绪,都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体的虚弱感依旧明显,左臂的命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但他还是咬着牙,将那本以厚布重重包裹的青铜天书贴身藏好,再次踏入了那幽深如巨兽之口、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黑石矿洞。
矿洞深处,仿佛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幽冥世界。空气浑浊得如同黏稠的泥浆,混杂着汗臭、体味、矿石粉尘以及某种地下深处特有的阴腐气息。只有岩壁上零星镶嵌的、品质低劣的萤石,散发着惨淡而微弱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满是碎石和积水的道路。叮叮当当的凿击声、矿车在简陋轨道上滚动的刺耳轰鸣、监工偶尔响起的、带着暴躁情绪的呵骂与皮鞭破空声,交织成矿底永恒不变、令人窒息的压抑乐章。
沈砚和其他矿工一样,脱掉了上身仅有的破烂短褂,露出瘦骨嶙峋、却因为长期劳作而显得精悍的脊梁。汗水和着黑色的矿尘,很快在他皮肤上混合成一道道泥泞的沟壑。他沉默地挥舞着几乎与他体重相当的沉重矿镐,每一次奋力举起,每一次撞击在坚硬的岩壁上,都震得他虎口崩裂般疼痛,本就酸软无力的手臂更是颤抖不止。断灵根的体质,让他汲取和转化天地灵气的通道完全堵塞,肉身得不到丝毫滋养,比寻常矿工更加吃力,恢复也更慢。
但这一次,下到矿底深处,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嘈杂”。
并非声音的嘈杂,而是“命运之线”的纷乱与密集!无数代表着“劳碌”、“疲惫”、“伤病”、“潜在危险”以及“对微薄工钱那点可怜希望”的灰色、黑灰色、偶尔夹杂一丝代表“今日能多挖几斤矿石”的微弱土黄色亮线的气息,在这些如同工蚁般忙碌的矿工们身上缠绕、扭动、交织。整个庞大的矿洞,在他那被天书强行开启的感知中,仿佛化作了一张巨大而混乱、充满了压抑、挣扎和不祥气息的命运蛛网。
他不敢再轻易动用天书的力量。臂上那尚未消退的命痕,那诡异梦境带来的心理阴影,都让他心有余悸。他只是被动地、无法关闭地感知着这一切,努力适应着这种全新的、仿佛将世界底层规则赤裸裸展现在眼前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视角。
他跟在父亲沈大山身后,在指定的区域埋头苦干。沈大山似乎察觉到了儿子的状态不佳,时不时会回过头,投来担忧的一瞥,却也只是默默地将相对好挖掘一点的矿层让给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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