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青铜封皮上的斑驳锈迹在油灯下泛着幽光,那光芒仿佛不是反射灯光,而是源自其内部沉睡的万古幽暗。
沈砚触电般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周福在门外不耐烦的踱步声。脑海中那纷乱庞杂、足以将人逼疯的“线条”幻象已经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认知沙滩。但一种全新的、诡异的“感知”却如同海潮退去后湿润的沙地,清晰地残留了下来。它不像视觉,能分辨色彩形状;也不像听觉,能捕捉声音频率;更不是嗅觉或触觉。它更像是一种……直达本质的直觉,一种对周围世界、对生命个体其命运轨迹模糊而宏观的窥探。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势”,一种“运”,一种生命在时间长河中激起的微小涟漪。
他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急促呼吸,试图抓住那丝缥缈却真实不虚的残留感觉。没有线条,没有颜色,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门口周福身上那股令人厌烦的、带着铜臭和权势欲望的“气息”正在焦躁地流动,像一团浑浊的、涌动不安的暗黄色雾气;他能“感觉”到脚下这座庞大而陈旧的书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大多散发着沉寂、蒙尘的“气息”,如同冬眠的虫豸,而少数一些残破的古物,尤其是那些带着铭文或特殊材质的,则隐隐散发着微弱的、不甘的“波动”,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最后一点星红。
这一切异常感知的源头,都毫无疑义地指向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青铜古书。
“铸命……天书?”
那四个字,并非通过声音或文字理解,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信息碎片组合在一起,指向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名字。窃取命运之线,铸造自身前路?这听起来如同黑石镇茶馆里说书先生口中最荒诞不经的乡野怪谈,是樵夫遇仙、书生遇狐一类缥缈的传说,却又与他刚才亲身经历的、那几乎将灵魂撕碎的恐怖幻象无比契合。那无尽的线条之海,每一条是否都代表着一个生灵的命运?而他自己,那根灰暗、凝滞、被标注为“断灵根”的线,是否也曾在其中沉浮?
断灵根,这是他自六岁测灵起便背负了整整十年的诅咒。十年间,他从家族旁系中那点微末的希望,跌落成连奴仆都可暗中嘲笑的废物,最终被放逐到这偏远小镇自生自灭。仙路断绝,凡尘挣扎,他本以为此生便如那河底的顽石,再无被水流雕琢、见得天日的可能。如果……如果这诡异的天书真的能“窃取”命运,哪怕只是一丝一毫,是否意味着,他这被判定为绝路的命运,也有被强行凿开一丝缝隙的可能?哪怕那缝隙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风险?反噬?那信息碎片中提及的“命痕”让他本能地心悸,仿佛灵魂在预警。但一个在无边苦海中即将溺毙的人,会在意伸到眼前的救命绳索是否粗糙磨手,是否带着倒刺吗?他早已一无所有,除了这具残躯和这不甘的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墨和灰尘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真实。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迅速扯下内衫一角相对干净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不祥的青铜古书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梦境,然后才将其深深藏入怀中贴身处。冰凉的、沉甸甸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紧贴着皮肤,那寒意起初刺骨,但很快竟与他急促的心跳达成某种诡异的同步,让他混乱恐慌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几分,仿佛拥有了某种不容于世的底牌。
他迅速将散落的书籍归位,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尤其是那本《南华志异》被塞回角落深处。当周福终于失去耐心,骂骂咧咧地推门进来时,油灯摇曳的光线下,看到的只是一个因为长时间劳作而脸色苍白、额角带着些许虚汗的瘦弱少年,正费力地将最后一摞书放上高架。
“磨磨蹭蹭的,搞完了没有?真当府里的灯油不要钱吗?”周福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砚脸上,他身上那股暗黄色的焦躁气息愈发浓郁。
“快好了,周管事,就最后一摞了。”沈砚低眉顺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怯懦,将最后一个竹简放入指定的木匣。
揣着那几枚硌手的、微不足道的铜钱工钱,沈砚几乎是逃离了周家大宅那压抑的高墙。怀中的青铜天书不再冰冷,反而像一块渐渐升温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雾之上。验证,他必须立刻验证!他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不是他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癫狂幻觉,更需要知道,这所谓的“窃取命运”,究竟会以何种形式呈现,又会带来何等具体的后果。
走在黑石镇黄昏时分肮脏而喧闹的街道上,那种奇异的感知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他有意识的引导下变得愈发清晰。他无需刻意集中精神,就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行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烟气般不同的“气息”。大多数是灰扑扑的,代表着日复一日的平庸、劳碌与麻木,如同河底沉积的泥沙。偶尔有几缕代表着“小财”或“短暂健康”的微弱亮色——比如一个刚卖了柴火的樵夫腰间钱袋泛着的微弱白光,或是一个孩童脸上健康的红晕气息——也很快湮没在灰蒙蒙的命运洪流中,无法引起更多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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