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年,夏末,海都市。
晚高峰的尾气像黏腻的汗水,胶着在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写字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将一个个疲惫的身影囚禁在格子里。高阳就是这其中之一。
他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眼神有些发直。项目经理刚刚又提了一堆匪夷所思的新需求,语气理所当然,仿佛程序员动动手指就能改变物理定律。旁边的同事正在小声抱怨房贷利率,后面的实习生则在忐忑地修改第N版PPT。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二十五岁,名牌大学毕业,挤进这家看似光鲜的互联网大厂,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背负着父母的期望,透支着健康与激情,换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琐碎、看不到尽头的加班,以及银行卡里永远赶不上房价涨幅的数字。他就像这座城市里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拧在哪里都不起眼,松动了随时会被换掉。
“阳哥,还不走?”隔壁工位的同事收拾着背包。
“啊,马上,这点搞完就走。”高阳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
等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关掉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但那光芒冰冷,照不进心里。
他租住的房子在老城区的一个筒子楼里,面积不大,但胜在便宜。回到逼仄的房间,高阳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沙发。手机屏幕上,推送着国际局势的紧张、经济下行的担忧,还有各种光怪陆离的短视频,试图填充他空洞的闲暇时间。
无聊地刷着手机,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高阳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走进狭小的洗手间,准备洗把脸再点个外卖。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他双手接水,泼在脸上,试图驱散一些疲惫。就在他抬起头,看向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黯淡的年轻面孔时,异变发生了。
镜子,像投入石子的水面,突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高阳猛地眨了眨眼,以为是眼花了。他凑近一些,伸手去摸镜面。
指尖传来的不是玻璃的冰冷坚硬,而是一种……温润、富有弹性的触感,仿佛按在了一层富有生命力的水膜上。
“怎么回事?”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但已经晚了。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面传来,瞬间攫住了他的手指,进而蔓延到整个手臂、全身!他甚至连惊呼都没能发出,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疯狂扭曲、旋转!
色彩混杂成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失重感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想挣扎,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被那股力量裹挟着,冲向未知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浑身上下的酸痛,高阳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T恤传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这空气……不对劲。
清新得过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吸入肺中,竟然有种洗涤肺腑的舒畅感,完全不同于城市里带着PM2.5和汽车尾气的浑浊空气。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只一眼,他就彻底僵住了,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他不在那个狭小、满是水渍的洗手间里了。眼前,是参天的古木,枝叶繁茂得遮天蔽日,只有些许斑驳的光点透过缝隙洒落。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各种奇形怪状、色彩鲜艳的花草随处可见,有些甚至还散发着微弱的荧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但也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感。
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嘶吼,声音悠远,带着原始的野性。
“这……这是哪里?”高阳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做梦?还是……穿越了?”
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也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不是梦。他真的穿越了!从一个周五晚上普通的洗手间,穿越到了一个看起来完全陌生的……原始森林?
他挣扎着爬起来,靠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大树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荒诞的兴奋,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摔落时的酸痛,似乎没有受伤。身上还是那件廉价的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手机也还在裤兜里。他赶紧掏出来,不出所料,没有信号,时间也定格在了他穿越前的那一刻。
“镜子……是那面镜子!”高阳回想起穿越前的诡异景象。他下意识地回头,身后是茂密的灌木丛和虬结的树根,哪里还有洗手间和镜子的影子?
他被困在这里了。
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在这片看起来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都市人,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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