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书房。
烛火被刻意压得极低,只余下一豆昏黄,勉强照亮书案中央那堆积如山的卷宗文书。白日里庆功宴的喧嚣、夜花园的私语、乃至雷震那石破天惊的笨拙告白,都被隔绝在这片沉凝的寂静之外。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墨锭的冷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深入骨髓的药草苦涩——那是陆明渊体内阴寒余毒尚未散尽的痕迹。
陆明渊端坐案后,身上只着一件素白的中衣,外披一件玄色大氅,更衬得脸色在昏黄烛光下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深潭般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不见丝毫病弱倦怠,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他修长的手指正捻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密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字里行间反复扫视,最终落在那几个被朱砂反复圈点、力透纸背的字眼上:
“金线重楼(仿)”、“令牌熔炼残渣含禁药本源气”、“司礼监王瑾(疑靖王府)”、“灭口”。
烛火摇曳,将他凝重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向他紧绷的神经。那份来自京城的密报内容,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药师乙离奇中毒身亡,死状诡异,看守赌咒发誓绝无外人进入,饭菜无毒!唯一的线索,指向那个在庆功宴上眼神闪烁、特意关注令牌残片的司礼监随堂太监王瑾!此人,是靖王府埋在宫中的钉子!
这绝非巧合!这是警告!是示威!更是对他陆明渊,对他手中那指向宫廷深处线索的,赤裸裸的蔑视与挑衅!
“笃…笃…笃…”
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如同他此刻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心跳。深潭眼底,风暴无声地汇聚,越来越浓,越来越沉。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临刑前那双悲愤欲绝、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桩被强行压下、卷宗语焉不详的“贪墨军饷”大案!那模糊不清却如同诅咒般的“禁中”二字!
过去,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案子是朝堂倾轧、政敌构陷。可如今,这血淋淋的“金线重楼”禁药,这阴寒刺骨的令牌残片,这精准狠辣的灭口,还有那深宫司礼监伸出的鬼手…如同一条条冰冷的锁链,将父亲沉埋的冤屈与眼前清河的血蛊之祸,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宫廷!
只有那九重宫阙深处的魑魅魍魉,才有能力、有动机、有渠道动用这等禁忌之物!才有如此狠绝的手段,如此肆无忌惮的嚣张!
父亲…您当年,究竟触碰到了怎样可怕的秘密?才招致这杀身之祸,甚至…祸及一方百姓?!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彻骨寒凉与沉重责任的激流,猛烈地冲击着陆明渊的心房,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吧声,手背上青筋虬结如怒龙!
“砰!”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夜风的凉意!雷震那魁梧的身影几乎是撞了进来,脚步还有些虚浮,黝黑的脸上红晕未褪,铜铃大眼带着酒后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大…大人!” 雷震大着舌头,声音嗡嗡的,努力想站直,身体却晃了晃,“您…您还没歇着啊?俺…俺刚把那帮兔崽子都…都轰回去睡觉了!保证…保证没人敢…敢闹事!” 他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物件,献宝似的递到书案前,带着点傻笑,“嘿嘿…大人您看…俺…俺让人把俺那腰牌…拓下来了!印泥…印泥都是最好的!比…比那真的还清楚!您…您收着!万一…万一俺喝多了把真的弄丢了…您…您这儿还有个底儿…” 他显然是喝高了,思维有些跳跃,还惦记着玲珑没收他真腰牌的事,心里头憋着股劲儿。
陆明渊眼底翻涌的寒潮瞬间被这莽撞的闯入和雷震那副醉醺醺献宝的样子冲淡了几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在雷震递过来的油布包上,又扫过他通红的脸和迷蒙的眼。
“雷校尉,” 陆明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刻意加重了那个新得的官职,“酒可醒了?”
“醒…醒了!绝对醒了!” 雷震努力瞪大眼睛,挺直腰板,可惜身体还是诚实地晃了晃,“这点…这点酒算啥!俺…俺是千杯不醉!” 他努力想证明自己很清醒,却不知自己满身的酒气和发直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陆明渊看着他,深潭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长辈看晚辈的无奈。他没去接那油布包,而是屈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王瑾那边,今日有何异动?”
提到正事,雷震的酒意似乎被这锐利的目光刺醒了几分。他努力晃了晃脑袋,铜铃大眼里的迷蒙褪去一些,换上惯有的警惕和认真:“那…那个阉货?按您的吩咐…俺…俺让周铁柱带两个机灵的眼都不眨地盯着呢!那老小子…自打庆功宴回来,就…就猫在他那小跨院里,门都没出!晚饭…晚饭都是他带来的小太监送进去的!安静得…安静得有点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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