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寸寸驱散废墟中的死寂,薄雾如未散尽的残梦,依附在断壁残垣之上。
昨夜,当他亲手将韩九的名字刻入《醒名册》最后一行时,整本册子忽然燃起青焰,灰烬飘散如雪。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低语:“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自那一刻起
容玄依然坐在那堵倒塌的矮墙边,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一夜枯坐,他身上落满了冰冷的晨露,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半块糖油饼的余温,跨越了十数年的生死与遗忘,终于在他灵魂最深处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他缓缓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却无比坚定地朝着南城唯一还冒着炊烟的巷口走去。
那里是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一位老婆婆正在翻炸着金黄的糖油饼。
油星在铁锅上“噼啪”爆裂,热气裹挟着焦糖与面香,在清晨的冷风里固执地弥漫。
容玄能听见自己干涸的喉咙发出吞咽的声响,指尖触到粗陶碗沿时,那灼热的温度让他微微一颤。
“一个。”容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接过那只热气腾腾的饼,用粗陶碗装着,回到了墙边。
他没有吃,只是将碗端正地摆在面前,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蒸腾的热气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暖意,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几个在废墟里拾捡能用之物的孩子,好奇地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胆大的仰头问:“叔叔,你在等人吗?”
容玄看着碗里升腾的白雾,那热气扑在脸上,微烫而湿润。
他轻轻摇头:“我在等一个人想起。”
孩子们似懂非懂,见他不理人,便嬉笑着跑开了,笑声清脆,像碎玻璃在风中碰撞。
时间从清晨流淌到黄昏,糖油饼早已凉透,边缘变得僵硬,油渍在粗陶碗底凝成一片暗黄。
容玄却一动不动,膝盖上的尘土积了薄薄一层,指尖偶尔轻触碗沿,只余下冰冷的触感。
就在最后一缕霞光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跑了回来。
正是白天那个胆大的女孩。
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支点燃的蜡烛,昏黄的火光映着她认真的小脸,跳动的光影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融化的蜡油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滴落,留下几道微红的痕迹。
“我娘说,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女孩把蜡烛放在容玄身旁的砖块上,脆生生地说,“她还说,这里很久以前住着一个小姐姐,脸上虽然有疤,心却顶好。一到冬天,她就会把省下来的吃食分给怕黑的孩子。”
说完,女孩深深看了容玄一眼,转身跑进了暮色里,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风中枯叶的窸窣。
那一点烛火,如豆,却倔强地摇曳着。
火光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映出了一道之前被尘土与阴影完全遮蔽的痕迹。
那是一副用炭笔画的涂鸦,笔触稚嫩,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旁边还有两个更歪扭的字:“我和哥哥。”
那个“哥”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仿佛包含了画者全部的期盼与珍视。
容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他就是那个“哥哥”。
韩九短暂的一生,从那半块糖油饼开始,到这幅拙劣的涂鸦结束,她所有笨拙而炽热的善意,都指向了他。
而他,却用了这么多年,才迟钝地读懂。
烛火的光芒,微弱,却足以穿透生死。
千里之下的地脉深处,那缕沉寂如亘古顽石的意识——祝九鸦,被这缕源自南城废墟的、混杂着记忆与善意的火光,轻轻触动。
她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却能本能地牵引。
“轰隆——”
忆冢泉眼之底,地脉的律动陡然改变。
泉水剧烈翻腾,紧接着,旁边一口早已干涸了数百年的古井,井底的淤泥毫无征兆地裂开,一股清冽的泉水喷涌而出!
水面如镜,倒映出的却不是夜空,而是一段被尘封于地脉最深处的画面。
百年前,皇庙之前,白玉阶上。
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被重兵围困,她浑身是血,手中却高高举着一本由无数细小骨片串联而成的册子,对着高踞龙椅之上的帝王,发出杜鹃泣血般的怒斥:“你们可以杀我祝氏满门,可以焚我典籍!但你们永远抹不去这些名字!只要还有一个名字被记住,你们的太平盛世,就永远是建立在白骨之上的谎言!”
她是第一代噬骨巫,祝氏始祖。
她手中的骨册,正是《醒名册》的雏形。
画面破碎,祝九鸦的意识之核剧烈震荡。
她终于“明白”了。
她血脉中传承的,从来不只是禁忌的巫术与力量,而是这片土地上,亿万次不甘的呐喊,是无数个像她先祖一样,以血肉为笔,以骸骨为卷,对抗强权与遗忘的累积回声!
她的使命,不是为祝氏一族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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