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落下,四周士卒皆低头不语,却有几道目光悄然扫来,带着讥诮与不屑。有人低声嗤笑,有人故意将长枪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似在示威,又似在警告。一名老兵倚着营桩,嘴里叼着草茎,眯眼打量着赵宸,喃喃道:“瞧那细皮嫩肉的样儿,怕是风大点都能吹倒,也配来咱们玄甲营指手画脚?”另一人接话:“听说是宫里养大的病秧子,连马都没骑过几回,来这儿?怕不是来送死的。”哄笑声在人群里悄然蔓延,如同毒藤攀附,缠绕着每一寸空气。
就在这时,老周从车后探出头,手里还捧着个陶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他笑嘻嘻道:“各位军爷辛苦!这是我们殿下特制的‘驱寒姜汤’,加了川芎、桂枝、红枣,还有一点点……呃,御酒提味,暖胃又提神,要不要来一碗?保证喝了之后,晚上巡营不打哆嗦!”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哈!皇子还带姜汤?是怕自己冻着吧?”
“这汤怕不是用来漱口的?”
老周不恼,反而眨眨眼:“不信?张将军昨儿喝了一碗,半夜起来巡营,一脚踹飞三个偷懒的哨兵,现在全营都叫他‘铁脚张’!”
张威在旁黑着脸:“老周,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塞进汤锅里煮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连孙参军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可那笑意未达眼底,轻视仍在。
赵宸端坐于车驾之上,指尖轻扣窗棂,指节泛白,却稳如磐石,连一丝颤抖都无。他目光如水,静静扫过营寨:辕门间距、哨塔角度、巡逻路线、营帐排列……每一处细节都在他脑中迅速解构。他前世为夺嫡争锋,曾亲历三场边关血战,更在敌营卧底三月,踩着尸骨潜行,听着哀嚎入眠,对军阵、地形、人心了如指掌。
他曾以三十轻骑夜袭敌营,火烧粮草,引得敌军自乱阵脚;也曾以一纸密信离间敌将,令其内讧相残。如今这营寨,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未下完的残局——看似森严,实则破绽百出:东侧哨塔视野盲区过大,夜间易遭奇袭;中军大帐设于低洼处,若逢暴雨,必成泽国;巡逻队换岗间隙过长,足以让一支轻骑悄然渗透;更致命的是,粮草囤积处竟与马厩相邻,一旦起火,全军将不战自溃。
他轻轻掀开车帘,冷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怯懦,只有一片沉静如渊的寒潭,倒映着残阳、营火、铁甲与杀机。他缓缓走下车驾,素白锦袍在风中轻扬,宛如一朵不该开在这片死地的白莲,洁净得近乎刺目。靴底踏在冻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却仿佛在所有人心头敲下一声重鼓,连那方才嗤笑的老兵,都不自觉地闭了嘴。
他抬头望向那面高悬的虎头帅旗,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回应他的凝视。他唇角微扬,极轻极冷地一笑,声音低得只有身旁近侍才能听见:
“这旗,该换了。”
风声骤然一滞,连乌鸦都停止了啼鸣。
他缓步前行,步伐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之上。他走过之处,士卒不自觉地退让,仿佛那素白身影中藏着某种不可直视的威压。他不再看孙参军一眼,仿佛对方不过是路边的一块顽石,不值得停留。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过,帅旗“啪”地一声断裂,那虎头图腾自杆头坠落,重重摔在尘土之中,扬起一圈黄沙。
全场死寂。
孙参军脸色骤变,额头渗出冷汗——帅旗坠落,乃军中大忌,预示将帅失位,兵败之兆。
赵宸却只淡淡瞥了一眼,负手而立,轻声道:“风大,旗不牢,人亦如此。若根不稳,再高的台,也撑不过一场雪。”
说罢,他迈步而入,素白身影没入营门,如一道无声的惊雷,悄然劈开了玄甲营那坚不可摧的傲慢壁垒。
风沙依旧,但某种东西,已在悄然改变。
喜欢一阙夺鼎:八皇子的帝王梦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一阙夺鼎:八皇子的帝王梦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