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辰时的回春堂后院,成了江澈除修补水管外,雷打不动的去处。
苏芸的教导堪称严苛。她不再多言理论,而是让江澈在反复的失败中自行体悟。处理“云纹草”时,要求他必须以水元力场瞬间浸润所有叶脉,使其保持最佳的鲜活状态,慢一分则灵气流失;研磨“石钟乳”时,又要求他精准控制力道,碾磨成均匀如粉尘的雪白细末,多一分力便会混入石屑,前功尽弃。
江澈的双手因长时间维持精细的灵觉输出而微微颤抖,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咬紧牙关,没有一丝怨言。每一次失败,苏芸都会平静地指出问题所在,言语简洁,却总能切中要害。
他的进步是缓慢而坚实的。从最初处理一片赤焰草需要一炷香,到后来能同时引导三片;从无法精准控制凡火大小,到后来已能让火焰在苏芸要求的“鸽卵大小”与“碗口粗细”之间进行虽显笨拙但有效的切换。
这一日,苏芸终于将几样处理好的基础药材推到他面前:纯净的赤焰草粉、充满生机的云纹草汁液、以及雪白的石钟乳粉。
“今日,熬制‘培元汤’。”她指着那口黑铁小锅,“此汤虽不入丹品,却是固本培元的基础,对你稳定体内水元,滋养经脉亦有微效。步骤我只演示一次。”
她点燃灶下兽炭,待火焰稳定后,并未立刻投入药材,而是耐心等待着铁锅受热均匀。随后,她先投入石钟乳粉,以文火慢煨,待其化作乳白色浆液,才徐徐加入云纹草汁液。
霎时间,锅中雾气升腾,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弥漫开来。苏芸神情专注,手腕轻抖,控制着火候在文武之间微妙转换,让两种药性不同的液体在热力作用下缓缓交融。
最后,她指尖一弹,赤焰草粉均匀撒入。就在草粉接触液面的瞬间,她指诀一变,灶中火焰猛地一涨,旋即迅速收敛,转为极其温和的文火。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对火候与时机的掌控妙到毫巅。
“成了。”她熄灭火,将锅中那碗呈现淡青色、散发着温和能量波动的药汤倒入一个陶碗中,“看清楚了吗?药性融合,关键在于时机与火候的转换。水元之力,亦可于此时介入,作为调和之力,而非破坏之力。你且试试。”
江澈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他依样画瓢,点燃兽炭,回忆着苏芸的每一个步骤和时机。
然而,知易行难。当他投入石钟乳粉时,因铁锅受热略有偏差,边缘部分已然有些焦糊。加入云纹草汁液时,对文武火转换的把握慢了半拍,导致药液剧烈翻滚,灵气逸散不少。最后投入赤焰草粉,更是手忙脚乱,火焰操控不及,差点将药汤烧干。
当他手忙脚乱地熄灭火,看着锅中那碗颜色暗沉、散发着淡淡焦糊气味的浑浊液体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这哪里是培元汤,说是毒药都有人信。
“火候不均,时机错乱,心浮气躁。”苏芸的话语依旧平静,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江澈心上,“炼丹如修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今日就到此,将这失败品倒掉,明日再试。”
江澈默默点头,正准备清理,院门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粗豪的嗓音:
“苏医师!苏医师在吗?俺家娃子昨夜起就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喝了您上回给的清心散也不见好,您快给瞧瞧吧!”
一个穿着短褂、满脸焦急的汉子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脸色通红的孩子闯了进来,显然是熟客,径直找到了后院。
苏芸眉头微蹙,瞬间恢复了那清冷医者的模样,快步迎上:“莫急,让我看看。”
她探手搭在孩童腕脉上,又看了看孩子的舌苔和瞳孔,沉吟片刻道:“不是普通风寒,是沾染了一丝地脉火煞之气,清心散药性太温和了。我需以金针渡穴,导引火煞,再辅以‘冰心露’外敷。”
她迅速取出针囊,手法娴熟地为孩子施针。那汉子在一旁搓着手,又是感激又是担忧。
江澈站在一旁,看着苏芸专注而沉稳的侧影,看着她指尖流淌出的、与自己同源却更加精纯柔和的水元之气,缓缓疏导着孩子体内那缕暴烈的火煞。
这一刻,他忽然对“水”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它不仅是杀伐之术,更是滋养、调和、治愈之力。苏芸正在做的,正是对他方才失败的、最生动的诠释。
然而,就在苏芸施针完毕,准备去取“冰心露”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院墙之外某个方向,虽然瞬间便恢复了正常,但江澈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凝重。
院墙之外,似乎有一道陌生的、带着些许探究意味的气息,一闪而逝。
江澈的心微微一沉。
这清水巷的平静,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脆弱。苏芸的麻烦,或许并不比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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