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荒地的风裹着尘土,卷过泥土矮墙,也卷动着每个人心底的波澜。初级社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荡起层层涟漪,即便那些暂作壁上观的人,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马保真牵头那个新生组织,眼神里交织着好奇、疑惑与不安。
马仲海被撤去村主任一职后,依旧每日迈着从容的步子踱出街门。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爽朗,自信的神采未曾褪去半分,仿佛那顶乌纱帽从未给他带来什么,如今反倒落得无官一身轻。他常悠然晃到闲话站,与众人一同沐浴在暖阳下,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倒也惬意。
曾经大字不识的他,在当村主任那几年里,硬是像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文化知识。毕竟,身为庄稼汉出身的村干部,不学些知识,如何能把村里的大小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卸任之后,他愈发觉得知识更重要。家里的饼子铺生意红火,即便上边不让雇工,他也打算亲自操持,这更离不开知识的支撑。
牛有富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上,总挂着似有若无的嘲笑。他伸手拍拍马仲海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咋样?好些吧?” 马仲海抬手捋捋头发,神情畅快,嘴角勾起一抹洒脱的笑,努力将表情绷得严肃,以此彰显自己对村主任一职的毫不在意:“好着呢!”
牛有富见状,假惺惺劝道:“老哥,放宽心,咱庄稼人,手里有钱比啥都强。”
马仲海不紧不慢将烟锅插进烟袋,一边装填烟丝,一边回应:“你甭劝我,我心里敞亮着呢。这五年来,咱自食其力,虽说交了不少税,可也是为国家建设出份力,我乐意!” 说罢,他划亮火柴点燃烟锅,深吸一口,烟雾袅袅升腾,氤氲了他平静的面容。
牛有富却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先别得意,马保真搞的那个初级社,马上就要把你卷进去,到时候你的饼子铺也得入社!”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马仲海心里猛地一震。他再次下意识捋捋头发,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迫切想知道初级社的详情,连珠炮似的追问社长、副社长是谁。当得知是马保真和牛步太时,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往事如潮水涌上心头,他心中满是不甘与懊悔。若不是为了娶媳妇,如今这社长之位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在他眼里,马保真和牛步太哪一个都比不上自己。想到这儿,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不禁打个寒战,仿佛那春日的暖阳都驱散不了这股寒意。他噙着烟锅,低着头,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难以自拔。曾经的童养媳,对他而言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后来他当上村主任,童养媳离世,他渴望娶个心仪的媳妇,不过是人之常情,又有何错?
许久,马仲海才缓缓抬起头,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随后转身离开闲话站。回家的路上,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他敏锐地察觉到,麻荒地即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而这场变革,似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经济命脉,这让他不由得心慌意乱。
第二天,马仲海出现在县城的集市上。不同于往日,这次他并非来卖饼子,而是要将做饼子的用具通通卖掉。他心里清楚,饼子铺怕是开不下去了,与其等着被纳入初级社,不如将这些家什换成钱,到时候只需谎称钱丢了,便能躲过一劫。
即便将所有用具都脱手,他依旧不愿回到麻荒地。那个熟悉的村庄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丝改变都像针尖,扎得他心里生疼。他就那样枯坐着,直到夕阳西下,暮色笼罩大地,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昏暗的天色下,坎坷不平的土路仿佛延伸向无尽的迷茫,他垂头丧气,满心皆是无奈。
回到家,马仲海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屋。他脱了鞋,重重躺上炕,拉过被子蒙住头,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他在被窝里咬牙切齿地想:“什么勤劳致富,……一切都成了空谈。罢了,混日子吧,过一天算一天!”
与此同时,鸡叫头遍时,马保真就被惊醒了。这些日子,初级社的生产计划像一团乱麻,在他脑海里搅得他头疼欲裂,好容易才睡着,又被这恼人的鸡叫声吵醒。他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思绪万千。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是照着党和国家的政策组织初级社,为何会招来如此多的反对声?反对的人里,不仅有地主富农,那些刚分到土地的贫下中农更是激烈反对,甚至连支部书记马友才也不支持。各种风凉话如利箭射来:“那个初级社就是个穷棒子社!”“入社?那是要把人往死里累!”“初级社不如互助组,互助组不如单干好!” 还有顺口溜到处流传:“铁耙交给树,人多靠不住。” 这些话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初级社虽然建起来了,可后续还有无数难题等着他去解决:土地如何入股?劳动怎样评分?粮食又该怎么分配?区委书记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要搞好初级社,最大的阻力就是人们落后的思想意识。” 他对此深以为然,在他的理想蓝图里,大家把田地、牲畜、农具凑到一块儿,齐心协力搞生产,互帮互助,公平分配劳动成果,这该是多么美好的图景。可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他的热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想法,这让他满心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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