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万米高空坠落的失事飞机,在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颠簸后,狠狠地、狼狈地,重新撞回了林默自己的身体。
他猛地从“灵境”的链接椅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溺水者重获空气般的剧烈呛咳。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粘腻的寒意。他的太阳穴像被两根烧红的钢钎抵住般突突狂跳,眼前一片金星乱冒,喉咙里翻涌着一股混杂着胆汁和铁锈味的恶心感。
他花了整整十秒钟,才让自己的视觉重新聚焦,看清了指挥车里的景象。
然后,他宁愿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静得可怕。
那种寂静,不是平日里的安静,而是一种生命力被抽干后的、属于坟墓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让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一种酷刑。服务器机箱风扇的嗡嗡声,此刻听起来,也像是为亡者吟诵的、单调而又悲凉的悼词。
陈婧背对着他,站在战术屏幕前。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将自己的指关节捏得一片煞白。她面前的桌子上,一只坚固的军用保温杯,杯壁上多了一道清晰的、向内凹陷的指痕。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刚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把它砸向屏幕。
唐飞则瘫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那张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灰败的、被彻底击垮后的空洞。他不再敲击键盘,也不再看屏幕上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数据流,只是伸出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徒劳地,耙梳着自己那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对他这种以技术为信仰的极客而言,被对手像耍猴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默扶着冰冷的椅背,强迫自己站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在虚拟世界里意识体被重创后,神经系统残留的后遗症。他想说点什么,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现在,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而又可笑。他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不仅没有阻止悲剧,反而被李洞明巧妙地利用,变成了他完成第二场祭礼的、最关键的掩护。
崩溃是此刻最奢侈的情绪。
林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电子设备焦糊味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气管。他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半瓶水尽数灌进了自己的喉咙。
冰冷的液体,强行压下了他身体的颤抖和喉咙的灼烧感。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发出了第一个沙哑的字节。
“……把他,”林默的声音,听起来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把李洞明投到主屏幕上。”
陈婧的肩膀微微一颤,但没有回头。唐飞则像一具被唤醒的行尸,迟钝地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林默一眼,然后才拖动鼠标,将那张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李洞明生前的证件照,放大,投到了正中央的战术屏幕上。
照片上的李洞明,穿着得体的衬衫,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精英的、内敛的微笑。
“我们都错了。”林默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平稳,也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手术刀般的冰冷,“我们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一个疯子,一个恐怖分子在研究。但我们错了。”
他伸手指着屏幕上那张斯文的脸。
“他不是疯子。他是一个……产品经理。”
这个出乎意料的词,让陈婧终于缓缓地转过身,唐飞也皱起了眉。
“他把他自己的‘数字永生’,当成一个产品在开发。‘替死咒’是他的能量采集模块,信徒是他的执行端,‘天演引擎’是他的云服务器和操作系统……”林默开始将他在那个数据陵寝里看到的一切,那些冰冷到极致的、充满了逻辑性的规划,用一种同样不带感情的语调,和盘托出。
他讲述了仪式的完整能量需求模型,讲述了李洞明是如何将受害者的恐惧量化成数据,讲述了每一次祭礼都会如何强化“天演引擎”的核心算力。
当他讲到,整个计划的最终阶段,是以他林默本人为最后的“祭主”,借由他这个“创造者”的灵魂,来完成李洞明最终的“数字飞升”时,指挥车内的气氛,终于从死寂,变成了一种充满了实质性杀意的、沉默的怒火。
陈婧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枪套的搭扣。唐飞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一点猩红色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我看到张伟死了。”林默面无表情地陈述着那个最残酷的事实,“就在我的面前,通过一个我无法关闭的监控窗口。我拥有那个世界的最高权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让失败的苦涩,在空气中充分地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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