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可这风不对劲。
没温度,也没个准方向,倒像是从时间缝里漏出来的气流,刮过桥面时吱呀作响,像铁皮蹭着铁皮。桥底下没有河,也没有底,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像是世界还没画完,名字都没起,规矩也没定。刘海悬在半空,身子动不了,像被谁钉进了一块看不见的玻璃里。胳膊腿全绷着,肌肉硬得跟铁丝似的,连手指都卡在某个挣扎的姿势上,收不回来。光从脚底往上爬,一寸一寸钻进皮肉,像有人拿他当零件,重新组装——皮剥了,肉撕了,骨头缝里噼啪响,跟修一台烂掉的机器一样。
他想喊,嘴张不开;想闭眼,眼皮被什么撑着,硬是睁着。视线拉得老长,歪歪扭扭的,像透过一块碎了的镜子看东西。就在那乱糟糟的光影里,记忆来了。
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是直接往脑子里塞东西——粗暴,不讲理,躲都躲不掉。
第一世,他躺在灭蚊器炸完的废墟里,耳朵全是电流声,嘴里一股铁锈味。死前最后一眼,是林夏倒下的背影。她穿着那条白裙子,头发湿漉漉的,像刚从河里爬上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他没听见。然后她倒了,轻得像片纸,被风卷走。
第二世,他在火场里爬,胸口塌了一半,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不哭,眼睛睁着,已经凉了。那双眼睛,空得不像活人。他爬到门口,门却关了。火舔上背的时候,他听见广播里机械音一遍遍念:“系统重置倒计时,3、2、1。”
第三十七世,他穿白大褂,在实验室被自己做的倒流装置反噬。皮肤一块块剥下来,像撕旧墙纸,底下是蠕动的肉。可意识清楚得很,每一秒的疼都记着——神经在叫,脑子在烧,他还在写数据,手抖着,在终端敲下最后一行:“失败……但接近了。”
第九十六世,他是数据流里的残影,被系统撕成像素。他看见自己的脸被拉长,扭成一条线,像胶片拉到极限。最后的画面,是他站在深渊回头,看见桥那头站着一个人,背影熟得心口发紧。
一百世,每一世都死得明明白白,每一世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断气的。
可别人不记得。
别人一重置,就是新人,新脸,新命,新记忆。他们醒来,笑,哭,谈恋爱,吵架,结婚,老去,再死——然后归零,像啥都没发生过。他们活得轻松,活得糊涂,活得……完整。
只有他,每次睁眼,都带着上一世的疼,上一世的执念,上一世的不甘。他记得火烧进肺里的滋味,记得骨头被碾碎的闷响,记得毒液在血管里爬的冰凉。他记得每一次失去林夏的瞬间,记得她死时的不同样子——被电死、烧死、打针、推下桥……一百次,一百种死法,一百次他都没能救她。
“为什么是我?”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炸了,像子弹在脑袋里来回撞。没人答。只有风,只有光,还有那越来越强的同化感,像要把他变成一道数据,一缕光,一个符号。
记忆突然加速,身份开始乱——他看见自己穿黑袍,站在高台上,手里握着权杖,底下跪着一群研究员。他面无表情地说:“处决。”那人被拖走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恨,只有悲哀。那是“所长”的记忆,冷血,掌控一切。他甚至能感觉到权杖的重量,那种俯视众生的快感。
画面一转,他又成了那个失败品,绑在实验台上,手脚锁死。林夏的母亲站在边上,手里拿着针管,犹豫了一下,还是扎了下去。针头扎进脖子的瞬间,他全身抽搐,意识碎了,像被扔进绞肉机。最后听见她说:“对不起,你不是她。”
他还当过乞丐,冬天蹲桥洞下,手指冻黑,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倒歌。那歌没调,只有节奏,像是某种密码,从某次实验里残存下来的。他也送过快递,最后一单,楼道灯忽明忽暗,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他,说:“你回来了。”他愣住,那声音像极了林夏,可门一开,里面没人。
每一个身份,都真实得不像假的。
他开始怀疑:现在的“刘海”,到底是谁?是最初的那个人,还是被一百段记忆拼出来的假人?他的名字、长相、性格,是不是早就换过无数次?他所谓的“我”,是不是只是系统里一段出错的代码?
“你本就是我扔掉的残渣。”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低,冷,带着掌控者的傲慢,“你以为你是自己走出来的?不,你只是我丢的一块废料,被倒流系统捡起来,反复用。”
是所长。
那个在轮回外头,操纵一切的人,正借着记忆洪流,想吞了他。那声音像从深渊传来,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像是在宣布命运。
刘海想吼,发不出声。身体还在被光吃掉,意识像灰,快散了。他感觉自己要被抹了,被重写,被还原成最初的数据。可就在快散的那一刻,他想起一件事。
想起上一世,他踩碎第一具尸影时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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