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浑得发绿,倒映着天,灰得发死,像一锅熬过头的苔藓糊。风从河面刮来,铁锈混着烂泥味,钻进鼻子,黏在喉咙口,咽不下也咳不出。刘海蹲在岸上,裤脚卷到小腿,袖子撸到肘,整条左臂露出来。肩上那道口子还在渗血,边缘泛着蓝,幽幽的,像有油在皮下顺着血管往里爬。他盯着那抹蓝,一寸寸动,像活物在肉里游。
他把胳膊整个按进水里。
水一碰伤口,骨头缝里像扎进无数针,刺得整条胳膊一抽。他没缩,反而咬牙把伤口往泥里压。河水脏,可冷,够真。这种疼让他知道——他还活着,没在循环里打转,至少现在不是。
掌心那三角印还烫,但不是烧,是动的,底下有什么在拱,轻轻顶着皮,像要钻出来。
他闭眼。冷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领,激得肩头一颤。地铁站那一幕又撞上来——穿白大褂的男人,左脚拖地,走一步顿一下,像被什么拽着;陈默的背影,稳得不像人,却没回头;计数器上的血是湿的,还在滴,可那机器断电十年了;小孩站在广告牌下,哼着反调序曲,调子全反,音符倒着走;广播卡在第七音,一遍一遍,像被人掐住喉咙。
这些事不能全错。
除非……规则变了。
他猛地泼水到脸上,甩头,水珠飞溅,像碎玻璃碴子。醒醒,刘海,醒醒。你不是做梦,也没失忆,你是被撕出来的,从第九十八次循环里,硬生生拽出来的。
低头看肩伤,蓝光已经爬过锁骨,正往胸口走。他伸手摸胸口,日记本还在,贴着心口,温的,像块暖石头。林夏留给他的最后东西,封皮上铅笔写着“别让他们重启”,字泡过水,糊了,可看得清。每次循环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摸它在不在。
掌心印忽然一凉,像被谁认出来。
水面晃了。
他抬头。
倒影里,不是他。
是林夏。
她站在水中央,头发浮着,湿漉漉散开,眼睛直直盯着他,嘴没动,声音却钻进脑子:“去防空洞,第九十九个轮回者在那里等你。”
他往后退半步,脚跟踩进泥,湿冷立刻裹住鞋底。心跳快得像要撞断肋骨,可他没跑。他知道这不是幻觉。幻觉不会让掌心发烫,不会让河水震。
水里的林夏抬手,指尖点向他掌心。涟漪自动散开,一圈圈排成字,清清楚楚:去防空洞,第九十九个轮回者在那里等你。
他伸手探进水里。
没波纹,没倒影,手穿过去,像插进空气。可掌心三角印突然亮了,金光从皮下渗出,映在水面,拼出三个字:防、空、洞。
光一闪,灭了。
水面恢复浑浊,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抽回手,盯着掌心。印还在,金边比刚才亮,像新刷的漆。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回放。是信号,活的,能互动。林夏没死,至少她的意识还在,她把信息塞进了世界的裂缝里。
他抹了把脸,站起来,拍掉裤腿的泥。防空洞在城西,废地铁支线下面,十年前塌过一次,后来封了。普通人进不去,也不想去。那是“断点”,是城市忘了的地方,也是循环的漏洞。
可现在,有人在等他。
不是林夏。
是第九十九个轮回者。
他没再看水,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稳,肩上的蓝光还在爬,他不管了。规则既然变了,那就按新的走。他不是第一个进循环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他是唯一活过九十八次的人。每次重启,记忆就淡一点,心就冷一点,可他记得林夏的脸,记得火,记得她最后说的话。
城西的路越走越空。商铺关门,玻璃碎了一地,门框上挂着褪色的“清仓”横幅,风吹得哗啦响。电线垂在半空,像断了的神经,一晃一晃,嗡嗡低鸣。他拐进窄道,两边墙高,顶上拉铁丝网,锈得发红,像干涸的血网。尽头是堵水泥墙,糊满涂鸦和藤蔓,层层叠叠,像城市丢掉的痂。
墙中央,一道缝,窄得只够塞进一只手。
他走过去,掌心贴上裂缝。
金光顺着指缝渗进去。
墙里传来震动,低频,像心跳。咔的一声,裂缝横向裂开,宽了一拳,冷风裹着铁锈味冲出来,风里夹着半句倒歌,只剩最后一个音,滑得像刀划玻璃。
他侧身挤进去。
里面是防空洞入口,钢筋扭曲,水泥块堆成斜坡。他踩着碎石往下走,空气越来越冷,呼吸带白气。手电没开,也不用——前方洞壁开始发光。
字。
全是字。
倒歌的词,一句句刻在四壁,每个字浮在空中半寸,微亮,一明一灭,像在呼吸。不是乱刻,是排过序的,但顺序不对。他记得倒歌的结构,三段式,起承转合,可这里的词被打散了,像有人把乐谱撕了重拼。
他伸手碰最近一句:“桥断于未响之音。”
指尖刚碰上,一阵麻窜上胳膊,脑子猛地一黑。
实验室。
火。
林夏站在火里,白大褂烧了角,手里攥着怀表,表盖裂了,指针停在零点。她回头看他,嘴动了动。他没听见,可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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