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月18号凌晨三点多,刘海的手机突然亮了。蓝光刺眼,一闪一闪,像谁在暗处盯着他。他坐在床边,右手掌心还留着一股冷劲儿,手指不自觉地搓来搓去。外头雨没停,闹钟显示03:17,可手机上的时间,卡死了,不动了,就像被人从时间里抠出来,扔进了空档。
他半边身子滑出被子,相册在指尖滑着。第一张还是他和阿强小时候,老槐树底下,穿着发白的校服,咧着嘴笑。那时候天是透的,风是软的,日子能一眼望到头。可就在他划过照片那一下,右下角猛地蹦出一条推送,灰底黑字,小得扎眼:
“市中心工地挖出残碑,刻有‘时间观测站·第七区’字样”。
字不大,却像冰锥子,直戳进脑仁。
他猛地坐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心跳咚咚撞着肋骨。这不该有。这块碑,这名字,他只在梦里见过——那个反反复复的梦:红月亮挂天上,广播里机械女声念:“第七区时间锚点即将失效,请所有观测员归位。”接着街道扭成麻花,人影一眨眼就没了,火光冲天。梦到头,总有个穿破风衣的男人站在巷口,打鼓,念咒,嘴唇一张一合,七遍:
“先生我,后生哥。”
不多不少。
他没再躺。
翻身下地,脚踩冰砖似的地板,鞋都没穿就冲出门。楼道灯闪了两下,嗡地响,老荧光管那种声音。雨水顺着墙缝滑下来,滴在他后脖子上,激得他一哆嗦。顾不上。他脑子里全是梦里的街,那个“好再来”便利店,那班23路公交,车牌073,司机是个独眼老头,发车前准咳三声。要是这些都对上了……那末日,真要来了。
六点,天刚亮。
他站在“好再来”门口,一口气提不上来。
广告牌上,“第二杯半价”的塑料膜被风吹得哗啦响,像谁在敲鼓。天桥没塌,公交站有人排队,23路缓缓进站,车牌073——和梦里一模一样。司机摇下车窗,咳了三声,嗓子像锈铁片在磨。
他抬头看天。
云翻得像滚水,压得极低,灰一块白一块,随时要塌下来。风突然没了,整条街静得反常,连喇叭声都哑了。一只麻雀从电线杆上直直掉下来,砸进水坑,翅膀扑腾两下,不动了。
不是巧合。
是重来一遍。
他转身往街角跑。阿强肯定在那儿,油条配豆浆,一口咬下去渣能飞半条街。从小到大,雷打不动,哪怕世界要炸,阿强也得蹲在那张掉漆的塑料凳上,哼那首跑调的《春天里》。
果然,人就在那儿,低头嗦豆浆,筷子挑着半截油条,嘴里哼着:“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荒腔走板,可刘海心里一热。
他一把抽走阿强的筷子,声音压得极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昨晚做梦了。红月亮,广播喊末日,你还念一句话。”
阿强皱眉,嘴角还沾着豆浆沫:“啥?”
“先生我,后生哥。”刘海盯着他,眼珠子都快缩成针,“你说了七遍,睡着的时候。坐起来,右手掐左手腕,像在摸脉。”
阿强的手僵住了。筷子掉进碗里,油花溅起来,烫到手背,他没动。
他没否认。
“你怎么知道?”声音干得像砂纸。
“我也做了。”刘海拽他起来,手指发抖,“第一个爆点在市中心加油站,上午十点零三分。”
阿强甩开他,退半步:“你疯了?就凭个梦?”
“那你告诉我,”刘海逼近,声音发颤,“工地为啥突然挖出那碑?便利店广告为啥和梦里一样?公交牌号为啥一分不差?还有,你没觉得今天路上狗少了?鸟也不叫了?空气……像被抽过气?”
他喘着,眼底血丝密布:“我不是疯子。我是唯一醒着的。”
阿强愣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那口黄牙:“行,陪你疯一回。”
两人骑上电驴,胎漏气,一路颠得像蹦迪。阿强搂着他腰,风灌进领子,冷得人直抖。九点四十七,到加油站。
监控画面正常。加油员打哈欠,小女孩在门口吃冰淇淋,阳光照在玻璃上,反着光。
阿强松口气:“你看,白跑一趟。”
刘海没动。他死死盯着旁边的广告牌——蓝底白字,“全民节能,绿色出行”。梦里,这块牌十点零三分会翻,霓虹变红,倒计时开始,像催命符。
他掏出手机,锁屏上,倒计时:71:58:22。黑底红字,不是系统自带,自动弹出来,关不掉,截不了。从凌晨三点十八开始,一秒不差,像嵌进他脑子里的程序。
阿强瞄了一眼:“这啥APP?”
“不知道。”刘海声音绷着,“但它从我睁眼就在了。”
十点零二,广告牌突然晃起来,金属架吱呀作响,像被谁从底下撕扯。
刘海一把拽住阿强:“走!”
阿强踉跄:“等等,我头盔掉了!”
“命重要还是头盔!”刘海吼着,死拖他往反方向跑。
可阿强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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