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砚清点点头,“你怕的,是‘死’。可‘死’是什么?是终点,是虚无,是此身此心的彻底消散。你越是想着‘不能死’,就越是执着于‘生’。
你把‘生’抓得太紧,像攥着一把沙,反而漏得越快。这‘生’与‘死’,本是一体两面,如同昼夜相随。
当你心中只有‘生’,那‘死’的阴影便无处不在,它藏在你脚底的每一丝颤抖里,藏在你呼吸的每一次停顿中。
你怕的,不是脚下的苔藓,而是那个你永远无法战胜的、名为‘死’的幻影。”
猎人睁大了眼睛,像是被点醒了。
“现在,睁开眼。”砚清说,“看着这块苔藓。它不会吃你,也不会把你拖下深渊。它只是湿的,滑的。
你的脚,是你的脚。你的命,是你的命。你怕,它就在那里;你不怕,它也在那里。怕,不会让它消失,只会让你自己乱了阵脚。真正的‘稳’,不是对抗,而是‘在’。
当你不再想着‘生’或‘死’,而是全心全意地‘在’于你脚下的这块地,‘稳’,自然就来了。”
猎人深吸一口气,再次站桩。这一次,他不再想着“不能死”,而是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脚底与苔藓的接触,感受着身体的平衡。他的身形,果然如山岳般稳固。
砚清看着他,又看了看苏棠。苏棠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北壤七镇的“根”,已经随着他们的脚步,深深地扎进了这片苍茫大地。
苏棠的转变,是静默而深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药圃角落、默默递上香囊的害羞少女。
她的勇气,不在于惊天动地的壮举,而在于日复一日的坚持,敢于在砚清面前为被拒之门外的孩子发声。
她的智慧,不在于对心相术法的精通,而在于对人心的洞察,能用一块石头让学员们明白“心相”就是“心”的“相”。
她的坚韧,体现在她对砚清的追寻上,一年的风沙路,她从未放弃。她的心,始终如一。
那份对“先生”的仰慕与关切,从未改变。只是这份情感,已从少女的羞涩,升华为一种更深沉、更博大的“共情”。
她理解了他的孤独,也理解了他的“狠心”。她追随他,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完成一个共同的使命——让“协力”之“念”,生生不息。
在一次休息时,砚清注意到苏棠的脸颊被风沙吹得有些泛红。他沉默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
“拿着。”他把瓶子递给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递过一块干粮。
苏棠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接过瓶子,指尖触到那清凉的玉质。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草露涂抹在脸上。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风沙的痕迹已然褪去,那双杏眼在夕阳下显得更加明亮动人。
一年后,当他们终于抵达边关,看到那道横亘天地的裂痕——虚裂带时,风,才真正开始,从那深处吹来。
风,是自虚裂带深处吹来的。
它不循常理,不依方向,时而如万马奔腾,卷起砂石如刀,割裂空气的呜咽;时而却温顺得如同春日的呼吸,轻抚过人的面颊,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
王生息和苏棠立于这道横亘天地的裂痕之前,衣袍在乱流中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发如泼洒的浓墨,在无形的力场中划出无声而混乱的弧线。
他们望着眼前这片破碎的虚空,目光沉静,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澄明。
虚裂带,并非深渊,亦非断崖。它是一道悬浮于空中的、由两界之气强行撕裂、又勉强缝合的伤疤。
在这里,自然的法则被揉碎、重组、再颠覆。冬雷在酷暑的正午炸响,沉闷的雷声并非来自天际,而是从地底深处、从脚下的岩层里轰鸣而出,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地呻吟。
紧接着,豆大的雪粒便毫无征兆地从炽热的阳光下倾泻而下,砸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化为白烟。
白昼之中,星辰如同碎钻般悬于天幕,而到了子夜,一轮惨白的“日轮”却在西边缓缓升起,将万物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毫无温度的光明里。
山河倒悬,草木逆生。远处,一座山峰的根部扎在云层之中,而峰顶却深深插入下方的大地。
一片森林的树木,枝干向下生长,而根系则如触手般在空中舞动。
时间与空间在此处被彻底打乱,如同被顽童撕碎又胡乱粘贴的画卷。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他们。
王烈长老与外婆早已伫立在虚裂带的边缘许久。王烈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麻布长袍,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平静地望向那片混乱的虚空,仿佛在解读天地间最古老的谜题。
而一头红发还撇着水钻发卡的外婆,则站在稍前的位置,身形挺拔,像一杆从未被风沙压弯的旗,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那个被风沙磨平了棱角的“砚清”。
“砚清”先生的心头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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