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离开水泽山谷,小玄引领众人来到了一处更为幽深隐秘的洞天福地。此洞府位于万丈瀑布之后,入口被天然水幕与繁茂古藤遮掩,内有乾坤,宽敞干燥,且引了一缕地脉灵泉蜿蜒而过,灵气氤氲,远比之前的临时居所舒适安稳。小玄更是耗费妖力,将洞内细细打理,开辟出数间石室,以柔软兽皮铺就床榻,用法术维持着恒温与洁净,甚至点化了数颗明珠嵌于壁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俨然一个温馨而隐秘的家。
接下来的数月,时光仿佛在这片洞天福地中变得缓慢而宁静。小白安心养胎,她的腹部日渐隆起,身上弥漫着柔和而强大的母性光辉。许仙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将前世今生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她身上。他跟着小玄辨认灵草,学习如何更好地以温和药力滋养小白的身躯。
小青虽然依旧时常对许仙横眉冷对,骂他“没用书生”,但也会默默捕来最鲜嫩的灵鱼,或是采来甘甜的山泉,变着法子给姐姐补身体。小玄则是最为可靠的守护者,他不仅维持着洞府的结界,隔绝一切外界窥探,更时常运转妖力,温和地疏导小白因怀孕而偶尔紊乱的气息,确保她和胎儿万无一失。
在这段与世隔绝的日子里,许仙与前世的联系似乎愈发清晰,他偶尔能说出一些捕蛇村的旧事,或是下意识地用出一些粗浅的防护法术,引得小玄多看两眼,却并未点破。李公甫也渐渐习惯了与“妖怪”亲戚同住一个屋檐下,虽然有时看到小玄小青不经意流露的妖异还是会心里发毛,但更多的是对小白即将临盆的期待和对平静生活的珍惜。
岁月静好,仿佛外界的纷扰都已远去。
直到小白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取名仕林。孩子的哭声洪亮,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许仙的轮廓,又继承了小白的灵秀。新生命的到来给洞府带来了无尽的欢笑与忙碌。
又过了数月,小仕林已能咯咯笑出声,黑亮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世界。这一日,小玄寻了个由头,说发现一处可能有助许仙固本培元的灵药,需他亲自去采,又请姐夫李公甫从旁协助,将两人支出了洞府,且暗中布下隐匿符箓,确保他们一时半刻回不来。
洞府内,终于只剩下三姐弟,以及在一旁摇篮中酣睡的仕林。
水声潺潺,明珠柔和。小白轻轻摇晃着摇篮,哼着轻柔的调子。小青托着腮坐在一旁,看着小外甥的睡颜,脸上带着罕见的柔和笑意。小玄则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目光扫过安睡的孩子,最终落在了小白身上。
洞内一片温馨的宁静。良久,小玄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这份宁静,也抛出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姐姐,”他唤道,目光沉静地看着小白,“仕林很健康,很可爱。看到他,我们都很高兴。”
小白抬起头,温柔地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玄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直接:“但是,姐姐,如今你和他的孩子已经出生,我们都很疼爱仕林。只是……许仙,他终究是一个凡人。”
他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小青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也坐直了身体,看向小玄,眉头微蹙。
“他肉身脆弱,寿数有限,百年光阴于我们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小玄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凝重,“他不可能一直陪伴着你。他终将会衰老,会死去。姐姐,这件事,你可曾仔细想过?之后……该怎么办?”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灵泉流淌的淙淙声和小仕林均匀的呼吸声。
小青忍不住先开了口,语气有些冲,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还能怎么办?难道姐姐还要看着他生老病死,独自伤心吗?这书生……真是麻烦!”她虽骂着,眼神却瞟向小白,满是心疼。
小白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淡去,化作一丝复杂的怅惘。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仕林柔软的发顶,久久没有言语。
小玄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一直刻意回避的、关于未来的沉重匣子。百年之后,她容颜依旧,而许仙或许已垂垂老矣,甚至化作黄土……那时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为她担忧不已的弟妹,又看向摇篮中一无所知、全然依赖着她的孩子,眼中充满了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我……”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颤,“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注定需要他们三姐弟,共同去寻找一个答案。
……
洞府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灵泉的淙淙声和小仕林均匀的呼吸声,反而衬得这份沉默愈发沉重。
小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的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着其中激烈的挣扎与深切的痛苦。小玄和小青都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决定,他们能感受到姐姐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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