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只剩下谭煜林压抑的哭泣声和西洋钟的滴答声。
溥仪看着脚下这个痛哭流涕的年轻官员，心中波澜起伏。谭嗣同的族侄，私下研习西学，在翰林院备受排挤，有抱负不得施展……这简直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身份上有天然的“维新”标签，对旧势力有不满，有学习新知识的意愿和基础，而且年轻，有冲劲，容易塑造。这几乎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符合要求的人了！
但是，能信任吗？这会不会是某些人派来试探他的棋子？毕竟，谭嗣同这个名字，太敏感了。
溥仪没有立刻表态。他小小的身影在殿内踱了两步，然后停在谭煜林面前。
“抬起头来。”
谭煜林依言抬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期盼。
“你说你研读西学，”溥仪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朕来考考你。你可知，何为‘万有引力’？何为‘电流’？钢铁巨舰，为何能浮于水上而不沉？”
这些问题，对于来自未来的溥仪而言，简单得像一加一等于二，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中国人，哪怕是所谓“开通”之士，也是极其艰深的概念。
谭煜林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会问得如此具体。他略微思索，便认真地回答起来，虽然有些术语用得生涩，解释也略显粗浅，但核心原理竟然大致不差！显然是真的下过功夫研读，并非信口开河。
溥仪心中满意了几分，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嗯，还算知道些皮毛。”他语气平淡，“你今日闯宫，按律当惩。但朕念你一片报国之心，且是初犯，暂不追究。”
谭煜林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以为皇帝只是随口问问，还是要打发他走。
“不过，”溥仪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朕欲做之事，艰险异常，步步杀机。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而非一时的热血。你，可明白？”
谭煜林浑身一震，立刻叩首：“微臣明白！微臣愿立军令状！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军令状就不必了。”溥仪摆了摆手，“朕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研究格物。”
他走到书案旁，拿起那枚青龙兵符，在手中摩挲着。
“朕给你一道密旨。你想办法，替朕去查一查，这兵符所能调动的‘武卫军’左翼，如今驻扎何处，统领是谁，兵力几何，装备如何，粮饷可否充足……还有，那统领的为人、背景，与朝中哪些人来往密切。记住，要暗中查访，不得暴露朕的身份和意图。”
他将兵符小心地放回怀中，看着谭煜林：“此事，你可能办到？”
这不再是简单的学问考较，而是实实在在的、充满风险的秘密差事！查探军队虚实，涉及兵权，是极其敏感的领域，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谭煜林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激动和彷徨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取代。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斩钉截铁：
“微臣，定不辱命！”
看着谭煜林领了密旨，小心翼翼退出养心殿的背影，溥仪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谭煜林是不是真的可用，还需要时间和事情的检验。但至少，他不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然而，就在溥仪稍微放松心神，准备思考下一步时，殿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之前派去内务府查名单的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
“万……万岁爷！不好了！庆亲王……庆亲王奕匡，带着好几位军机大臣，还有……还有宗人府的几位王爷，朝养心殿来了！说……说是有要事，必须立刻面圣！”
溥仪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这些老狐狸，果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们联袂而来，气势汹汹，是为了登基时“格物院”的旨意？还是为了慈禧那道语焉不详的临终懿旨？或者……他们已经嗅到了兵符的动向？
养心殿外的天空，阴云密布。
第一个可用之人刚刚派出去，真正的风暴，却已经迫在眉睫。溥仪攥紧了小小的拳头，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他穿越以来，最直接、最凶险的一场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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