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极重,几乎是剥开了所有伪装,直指核心。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炭盆里银霜炭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文隐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拒绝?他有何资格拒绝?又有何理由拒绝?那个女子,在他最落魄狼狈、如同丧家之犬时,给予他的不是怜悯施舍,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山野清气的关怀,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而非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处置的“麻烦”。接受?这意味着与前朝、与那曾经触手可及的皇位彻底割裂,意味着他将真正成为“文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野民夫,一个周家的……女婿。放下,有时比拿起需要更大的勇气。
良久,他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属于“朱允炆”的执拗和虚幻的坚持。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的衣袍,对着周必贤,深深一揖,躬下的脊背显得异常单薄,声音带着解脱般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必畅姑娘……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是文隐……高攀了。若蒙不弃,文隐……愿竭尽此生,护她周全,予她安宁。”
周必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冷硬的面具,但眼神深处的那块寒冰,似乎融化了些许。他站起身,扶起文隐:“既如此,便好。此事不宜声张,一切从简。年后,择个吉日吧。”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十里红妆。永乐五年正月十六,年味还未完全散去,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子,小龙塘老宅的后院,只摆了一桌简单的家宴。周家核心成员在场,文隐这边的程济、叶希贤、牛景先、杨应能也出席了,算是双方至亲的见证。
周必畅穿着一身崭新的、颜色稍显喜庆的藕荷色交领襦裙,未盖盖头,乌黑的发髻间只簪了一朵新剪的、带着冰雪气息的红梅,衬得她脸颊微红,眉眼间少了往日的轻愁,多了几分新嫁娘的羞涩与安定。文隐依旧穿着他那身半旧青衫,只是浆洗得格外干净平整,挺直的背脊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落寞。两人在刘瑜夫人和奢香夫人的见证下,对着天地牌位和周起杰、刘伯温的灵位行了三拜之礼,又依次敬了周必贤和刘青夫妇茶。
仪式简单至极,气氛却郑重而温馨。周廷玉作为唯一在场的小辈,也得了新姑父文隐给的一个红封,他捏了捏,里面是几颗小巧玲珑的金瓜子。“哟,前皇帝陛下到底还是有点私房钱的嘛,没全败光。”他内心调侃,面上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用最甜的嗓音道:“谢谢姑父!祝姑父和姑姑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这话让周必畅瞬间连耳根都红透了,嗔怪地瞪了侄儿一眼,文隐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眼中却漾开真切而温和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礼成,缘定。往昔如烟散,前路始共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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