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拙政园。
正值暮春,园内的紫藤花开得正盛,一串串深紫色的花穗如瀑布般垂挂在廊前,微风拂过,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嶙峋奇巧,山下的一池碧水里,几尾名贵的锦鲤正悠闲地摆动着赤金色的尾巴,搅碎了满池的云影。
此地乃江南士绅领袖、苏州首富顾阎武的府邸。
园林之景,美轮美奂,与即将席卷整个江南的血雨腥风,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园中最深处的水榭“远香堂”内,正是一派曲水流觞、谈笑风生的雅致景象。
顾阎武端坐于主位,他年过五旬,一身素色杭绸长衫,面容清癯,保养得极好的山羊须微微捻动,一双眼睛看似浑浊,深处却藏着洞悉世事的精明。
在他下手两侧,围坐着七八名男子,这些人跺一跺脚,整个江南的经济都要抖三抖。
他们中有掌控着两淮盐路、富可敌国的徽州盐商,有垄断了苏杭丝绸、衣被天下的织造大户,更有传承数百年、族人遍布朝野的吴中世家之主。
此刻,他们正品着今年新出的洞庭碧螺春,口中谈论的是王羲之的法帖,是赵孟頫的画卷,是朝堂之上哪位阁老又添了新宠,仿佛这天下,尽在他们清谈的掌控之中。
“顾公,听闻您上月又收了一方端州宋坑的老砚,不知我等何时能有幸一睹风采啊?”一名体态丰腴的丝绸商,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维笑容。
顾阎武淡淡一笑,正要开口。
突然!
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马蹄声,撕裂了拙政园的宁静与雅致!
“砰!”
水榭内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纷纷侧目。
只见一名驿卒打扮的信使,甫一下马一脚滑倒在庭院外的青石板上。
他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急忙起身,疯一般朝着水榭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喊道:“急报!京师八百里加急!!”
一名管事脸色铁青,立刻上前,几名家丁也围了过去,架着信使,拖进了水榭,他浑身泥泞,脸上混杂着汗水、泪水与血迹,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牙齿上下打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京……京城……”
顾阎武眉头微蹙,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语气平淡地问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他这副镇定自若的姿态,瞬间安抚了在场众人有些躁动的心。
是啊,天能塌下来吗?在这江南,他们就是天。
那信使深吸了几口气,终于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挤出了一丝力气,用颤抖到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出那句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消息:
“新……新任江南巡抚……乃是杨继宗!”
“手持……手持天子剑!”
“已……已在路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水榭,陷入了一种诡异到极点的死寂。
那名刚刚还在谈论宋坑老砚的丝绸商,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一个滑稽的表情;另一名正欲饮茶的盐商,举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仿佛一尊雕塑。
顾阎武那只正在吹拂茶叶的嘴,也停了下来。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那名徽州盐商手中的定窑白瓷茶杯,失手滑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杨继宗?!”
“那个疯子?!”
短暂的死寂之后,水榭内瞬间炸开了锅!
“他妈的!”一个脾气最为火爆,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蜜蜡的盐商猛地一拍身前的紫檀木桌,那价值千金的桌子被他拍得嗡嗡作响,“一个从诏狱里放出来的疯狗,也敢来江南撒野?!他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他眼中凶光毕露,杀气腾腾地吼道:“顾公!此事断不可忍!他不是在路上吗?派人做了他!找几个亡命之徒,伪装成山匪流寇,管他什么天子剑,让他连南京的城门都看不到!”
“糊涂!”另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儒衫的老族长立刻摇头,厉声喝止,“王当家,你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他手持天子剑,杀他,就等于公然谋反!那病皇帝正愁找不到由头,你这是亲手把刀柄递到他手上!到时候,就不是一个巡抚的命,而是我们数千族人的命!”
“那你说怎么办?!”王姓盐商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条疯狗来抄我们的家,夺我们的地?!”
“当务之急,是立刻联络朝中的同年故旧!”一名曾在朝为官的乡绅急切地说道,“发动所有言官,上书弹劾!就说杨继宗此人德不配位,性情乖张,不堪大任!只要朝堂上反对的声浪够大,陛下为了安抚人心,必然会收回成命!”
“弹劾?你觉得弹劾对一条疯狗有用吗?他连国舅都敢当庭殴打,会在乎几本奏疏?”
水榭之内,一片嘈杂。
有人主张暗杀,有人主张弹劾,有人提议用钱收买,更有人建议直接煽动民变,将杨继宗困死在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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