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临朐的李久常,性情温厚,敬重鬼神。
这日他提着酒壶食盒行于郊野,忽见一股青灰色旋风,打着旋儿扑面而来,卷起尘土如一条不安的灰龙。
他心念一动,恭敬地斟满一杯酒,倾洒于地,低声道:“荒郊路远,浊酒一杯,请君自便。”
旋风绕着酒痕旋了几圈,竟似有灵性般,渐渐消散于野草深处。
数月后,李久常因事远行。
归途行至一处陌生地界,忽见道旁矗立着一座巍峨府邸,殿阁层叠,飞檐如钩,气象森严,绝非人间寻常宅院。
他正自惊疑,朱漆大门无声开启,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快步而出,躬身道:
“贵客远来辛苦,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李久常心中惕然,连连推辞:“素昧平生,恐有差池,不敢叨扰。”
青衣人却异常执拗,几乎要伸手拉扯:“先生莫疑,正是专候李久常李相公,绝无差错。”
李久常听对方竟道出自己名姓,惊诧更甚:“敢问贵主人是……”
“先生进去便知。”
青衣人语带玄机,不容分说将他引入重重门禁。
行至一处偏殿,李久常骤然止步,一股寒气直透脊背。
只见那厚重的殿门之上,赫然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四肢被粗大的铁钉贯穿,牢牢钉死在门板上,鲜血顺着乌木纹理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他强忍惊惧凑近细看,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受刑者,竟是他那卧病在床已逾一年的亲嫂子!
他心中骇浪滔天:嫂嫂分明在家中病榻呻吟,怎会在此受此酷刑?
莫非是误入魔窟?
一念及此,他冷汗涔涔,几乎要转身逃遁。
“李相公,请速行,莫让主人久候。”
青衣人催促道。
李久常只得硬着头皮,步履沉重地随他步入正殿。
大殿深处,一人端坐于高台之上,头戴金冠,身着玄色蟒袍。
面容威严如铁铸,目光如电,正是主宰幽冥的阎君。
李久常腿一软,伏地叩首,不敢仰视。
“扶他起来。”
阎王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
待李久常战战兢兢站定,阎王面色稍霁:“无需惊惶。
昔日蒙你在旷野以酒相祭,今日邀你前来,不过是一谢当日杯酒之谊,别无他意。”
李久常这才恍然忆起那日旋风之事,原来冥冥之中,一杯薄酒竟结下此缘,心中稍安。
方才所见嫂嫂惨状,仍如芒刺在背,他鼓起勇气再次跪倒,额头触地:
“小人斗胆……
适才见嫂嫂受此酷刑,骨肉连心,实在痛彻肺腑!
恳请大王念其初犯,宽恕她吧!”
阎王闻言,浓眉骤然锁紧,一股凛冽之气弥漫殿中:
“此妇悍妒成性,心肠歹毒,此刑正是其报!
三年前,你兄长之妾临盆,胎儿盘肠难产,命悬一线。
此恶妇假意相助,暗中竟以钢针刺入产妇肠中!
致使那妾室三年来脏腑如刀绞,日夜煎熬。此等行径,岂存半分人伦天理?”
阎王字字如冰锥,刺破尘封的血案。
李久常虽知嫂子性情乖戾,却未料其恶毒至此,震惊之余,更生怜悯,唯有含泪苦苦哀求:“大王开恩!求大王开恩啊!”
阎王凝视他片刻,森严的面容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罢了,念你一片赤诚,便破例饶她这一回。
你且归去,好生规劝那悍妇洗心革面。若再怙恶不悛……”
余音未尽的警告如寒霜,凝结在空气里。
李久常千恩万谢,退出殿外。
再回首,那钉着嫂子的殿门已空空如也,只余几点暗褐血痕,无声诉说着方才的酷烈。
李久常归心似箭,匆匆返家,直入嫂嫂卧房。
只见她果然卧于榻上,臀背处褥子被脓血浸透大片,呻吟不止。
此时恰因一点琐事,她正对侍立床前的妾室厉声叱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李久常上前,恳切劝道:“嫂嫂,从今往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了!
您今日所受这切肤之痛,皆是往日忌恨之心,招来的果报啊!”
嫂子猛地扭过头,因疼痛和怒气而扭曲的脸充满讥诮:
“哎哟!小叔子倒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想必你家娘子贤惠赛过孟光,任你在外头眠花宿柳,也大气不敢吭一声!
小叔子自然是治家有方,威风八面,可也轮不到你来替你哥哥管教我这老婆子!”
她尖利的声音像淬毒的针,句句带刺。
李久常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哂:“嫂嫂暂息雷霆之怒。
倘若我说出您这伤痛的真正缘由,只怕您哭都来不及了。”
嫂子嗤之以鼻:
“哼!我一没偷过王母娘娘筐里的线,二没向玉皇大帝跟前的仙官抛过半记媚眼。
我问心无愧,坦坦荡荡,有什么好哭的?”
李久常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重锤:“那么,用钢针刺入产妇的肠子,这又该当何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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