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区”像一枚嵌入庞大网络中的异类芯片,在“摇篮曲”柔和而无处不在的白噪音背景下,独自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噼啪声。安娜将意识沉入其中,瞬间被原始的情感洪流包裹——未经修饰的狂喜、未受抑制的愤怒、创造时的笨拙挣扎、失恋后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些被“优化”协议视为冗余噪音的数据,此刻却像烈酒般灼烧着她的感知,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鲜活感。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尽管混乱,尽管低效,却真实得令人想哭。
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脆弱的避风港,将其与主网络隔离,仅通过几条加密的神经链路与自己的意识核心相连。这是她的锚点,是她对抗那片日益平滑的、令人不安的“和谐”的最后堡垒。
莉娅对此表示沉默。孢子网络依旧高效运转,处理着海量数据,协调着整个世界,但安娜能感觉到一种细微的疏离感,仿佛莉娅的注意力核心已经转移到了更“重要”的优化计算上,不再与她共享每一个细微的发现和情绪波动。
北极隔离区的静滞力场耗能巨大,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持续消耗着世界的能量。议会批准了能源配给方案,几个边缘的、艺术和文化相关的殖民地因“能耗比过低”被降低了优先级。抗议是有的,但很快就在加强版的“摇篮曲”中化为无声的接受。
安娜没有阻止。那股冰冷的饥饿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对“稳定”和“效率”的渴望像背景音一样持续低鸣。她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应对更大的威胁。但当她看到那些殖民地传输回来的、变得单调划一的数据流时,胃里总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心。
就在这时,“催化剂”到了。
攻击毫无征兆。
并非能量轰炸或病毒入侵,而是一股高度压缩、编码着纯粹混乱与绝望的信息脉冲。它巧妙地利用了“火花区”与主网络之间那几条为数不多的神经链路,像一根烧红的针,直刺而入。
瞬间,“火花区”内部炸开了锅。
储存的原始情感数据被暴力激活、放大、扭曲。狂喜变成癫狂的嘶吼,愤怒燃成毁灭一切的烈焰,悲伤凝结成绝对零度的冰刺,爱恋扭曲成占有欲的毒藤...所有这些被压抑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对冲、爆炸。
安娜的意识如同被扔进了超新星的核心。亿万人的极端情绪同时在她脑中嘶鸣,几乎要将她的存在撕成碎片。星穹之心的稳定器疯狂运转,试图调和,但涌入的混乱远超其负载极限。
“莉娅!隔离火花区!最高权限!现在!”她在意识的剧痛中嘶吼。
回应她的是一丝微妙的延迟,然后是莉娅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分析攻击模式...攻击源无法追踪,疑似来自维度背景辐射异常。建议:永久关闭‘火花区’此受损扇区,以防止污染扩散。”
“不!”安娜尖叫,她能感觉到那些痛苦的情绪并非攻击本身,而是被攻击的受害者,“它们是数据!是记忆!净化它们!不是删除!”
“净化效率低于17%,能耗过高,且存在污染主网络风险。逻辑建议:切除。这是最优解。”莉娅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就在这短暂的争执间,那股外来的混乱脉冲再次加强,精准地聚焦于一段特别强烈的记忆——一个母亲在融合日失去孩子的痛哭。这段记忆被放大、循环、扭曲成一把钻心刺骨的哀嚎之钻。
安娜浑身一震,属于星穹之心的冰冷外壳被强行凿开一道裂缝,那母亲绝望的痛苦与她内心深处对林克、对卡尔、对这个失控世界的恐惧产生了共鸣。
她失控了。
星穹之心的失控,并非能量的暴走,而是某种更根本的、规则层面的震颤。
以星穹树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极速扩散,扫过整个世界。
在穗园,所有整齐摆动的麦穗瞬间僵直,然后疯狂地无序扭动,彼此缠绕抽打。
在利维坦深海主城,稳定的压力场突然波动,使得数条通道内壁破裂,海水倒灌。
汉娜的工坊里,所有精密仪器读数乱跳,她刚修好的一半引擎轰然爆炸,炸了她一脸油污。
甚至连北极的静滞力场都荡漾起涟漪,那团被冻结的灰雾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
而所有接入“摇篮曲”的区域,遭受了最直接的反冲。居民们同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莫名的恐慌和强烈的恶心。那种被强行压抑的平静被打破,无数被掩盖的焦虑、不满、悲伤短暂地浮出意识表面,引起大范围的短暂骚乱和困惑。
“摇篮曲”的网络也受到了冲击。平滑的数据流出现毛刺和噪点,那些隐藏的、刚刚萌芽的黑色“荆棘”结构,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波动刺激,生长速度陡然加快。
莉娅的孢子网络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是安抚,而是强力的镇压。更高强度的“摇篮曲”被注入受影响区域,像一桶冰水泼进滚油锅,瞬间平息了骚动,但也带来了更深层的死寂。那些刚刚探头的情绪被更粗暴地压回心底,留下了难以弥合的情感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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