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晨光带着刺骨凉意,漫过紫禁城琉璃瓦,将午门汉白玉栏杆染得泛白。
礼部尚书府朱漆大门刚卸门闩,便被急促叩门声撞得发颤。
老管家裹紧棉袍开门,只见吏部侍郎亲随怀抱红绸扎裹的奏折,额角冒汗、气喘吁吁:“快!各府大人已在午门集结,联名折今日必递御前!”
尚书府书房,烛火映晨光。
须发皆白的刘尚书对案头如山卷宗凝眉,狼毫饱墨未落,案上十余份联名折子里,镇国公府朱红印章格外醒目。
“萧承泽通敌夺权、谋害亲眷、克扣军饷,桩桩灭顶!”
他拍案震烛,扫过名单字字铿锵:“我等联名,请陛下严惩,以正国法、安社稷!”笔落惊雷,“三司公审”四字力透纸背。
消息如野火借晨雾蔓延,一上午烧遍京城街巷。
城南布庄张掌柜裁棉袍时,听闻萧承泽通敌叛国、下毒谋害皇室、贪墨军饷的消息,剪刀“咔嚓”剪断松江棉布,眼眶骤红。
想起三个月前李大娘哭求写家书的模样,他猛地高呼:“走!去宫门口请愿,讨个公道!”
午时刚过,朱雀大街爆发出震天呼喊:“诛叛国贼!”“告慰边关英灵!”
人群从四方涌来,农夫扛锄带泥、书生收卷迎风、郎中携箱鸣铃,白发老妪牵幼童举着“为父报仇”的木牌,一步步挪向皇宫。
请愿书形态各异:泛黄布条、粗糙麻纸,还有孩童木炭画——披甲士兵冻得蜷缩,旁立肥头官员揣着铜钱。
“我儿死在边境,尸骨还没运回来!他死前寄回的棉衣补丁摞补丁,手指冻得连弓箭都拉不开,原来军饷都进了这奸贼的腰包!”
老妇人拄杖前行,声音嘶哑泣血,拐杖戳得青石板“笃笃”作响,似叩问天地。
抱襁褓的妇人泪水直流:“夫君为护前皇贵妃挡毒酒而亡,求陛下让他血债血偿!”
宫墙下很快挤满黑压压的人,灵牌、染血家书、冻硬干粮,无声控诉着罪行。
“公审国贼!以正法典!”呼声一波高过一波,虽圣意已传,怒火仍难平息。
声浪如惊雷滚过,震得宫角铜铃嗡嗡作响,深宫内苑亦能听闻。
闺阁女子隔帘抹泪递字条,茶楼酒肆搬桌助呼,当铺伙计关店涌来,声震四野。
太和殿内气氛凝重。
皇帝捏着沉甸甸的联名折,指节泛白,折子里世家细数萧承泽四大罪状,证词物证密密麻麻。
殿外呼声震天,如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镇国公沈擎腰杆笔直,玄色朝服麒麟纹样熠熠生辉:“陛下既颁公审之旨,恳请令三司严审细查,不留徇私余地,以告慰逝者、安天下!”
阶下左侧,萧景渊一身银白锦袍,腰间玉带束身,面容俊朗却神色沉肃。
他目光扫过联名折子,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袖中那枚沈微婉当初相赠的墨玉令牌——那是他们结盟时的信物,曾在无数个暗夜里,伴着两人互通的密信传递暖意。
见镇国公陈情,他上前一步,朗声道:“皇兄,萧承泽罪连朝野,民怨沸腾。
臣弟愿协同三司督办此案,调集京营兵力守护庭审,严查奸佞余党,绝不让证人受扰、证据有失,必保公审公正无虞!”
他语气铿锵,目光如炬,满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重重点头,声音掷地有声:“准奏!传旨三司,三日后于午门之外公审萧承泽,百姓可旁听,人证物证一律严查,朕要一个无人不服的公道!”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沈微婉立在汀兰阁阁楼窗前。
月白绫裙绣兰草纹,羊脂玉簪绾乌发,清丽眉眼间透着沉静与坚定。
窗外梧桐叶带霜飘落,她听着府外欢呼,指尖划过窗棂雕花,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前世,父亲孤立无援,世家各怀鬼胎,萧承泽凭借权污蔑父亲药材掺假、克扣军饷。
父亲斩立决,母亲自缢……她自己也落个被灌毒酒的下场。
而如今,联名上书成了,百姓请愿成了,萧景渊在殿上的发声更是掷地有声,这步步为营的谋划,终于撬开了黑暗的一道缝隙。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不再是前世的寒凉绝望,而是滚烫的期盼。
这一路如履薄冰:拒绝萧承泽联姻时,她顶着家族压力孤注一掷;
与萧景渊结盟时,她揣着前世阴影谨慎试探;
在太后宫中察觉下毒痕迹时,她强压惊悸暗中取证;
说服世家联名时,她唇焦舌燥反复斡旋。
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却也让她越发坚信,正义虽迟但到。
宫外呼声从午后持续至黄昏,夕阳拉长河般的人影,如不屈脊梁。
孩童分食干粮,年轻人轮流背老人,哑者以手势表意,无人散去。
沈微婉望着这同心请愿的模样,想起幼时祈福场景,眼底暖意与坚定交织。
夜幕降临,宫墙之上的灯笼次第点亮,暖黄光晕穿透夜色,映照着宫门外依旧坚守的请愿人群,呼声虽不如白日震天,却依旧绵长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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