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头垂得更低了:“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不敢凭自己心思乱动,定事事问过嬷嬷和嫂子们。”
贺娘子看着她吓得发白但认错态度诚恳的脸,终究是没再深究。
“罢了,这次这油确实不够新鲜了,做不得老夫人入口的东西了。”贺娘子将碗递给周嫂,“周嫂,你拿去,晚上烙饼时给大伙儿用了吧。” 这算是小厨房的额外福利了。
周嫂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接过碗:“谢嬷嬷!”
贺娘子又看向秋禾:“罚你今晚把所有的干货食材都重新检查一遍,分门别类整理好,若有受潮生虫的,一一拣出来。做完才能睡。”
“是!谢嬷嬷!”秋禾连忙应下,心里像有一块大石落地,但又沉甸甸的。罚干活不怕,怕的是失去这份差事和贺娘子的信任。
晚上,众人都歇下后,秋禾点着一盏小油灯,独自在小厨房的储藏间里,一点点地检查着木耳、香菇、红枣、桂圆等各种干货。这是一个极繁琐且耗时的活儿,但她做得极其认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知道,这是惩罚,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她正好可以借此摸清小厨房里这些食材的摆放规矩和品质要求。她仔细摸着每一片木耳的厚薄,闻着每一颗红枣的甜香,心里默默记下它们的模样、气味和摆放的位置。
直到深夜,她才将所有的干货整理检查完毕,此时她才感觉到腰酸背痛,眼睛发涩。她吹灭了油灯,摸着黑回到耳房。
铃铛还没睡,正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笨拙地缝补着一只磨破了边的袖口。看到秋禾进来,她抬起头,小声问:“都收拾妥当了?”
“嗯。”秋禾点点头,脱下外衣,准备洗漱。
“今天……吓着了吧?”铃铛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秋禾动作一顿,苦笑一下:“嗯……是有点儿。没想到规矩这么细,这么讲究。”
“小厨房就是这样。”铃铛放下针线,声音压得更低,在这寂静的夜里,反而生出一种倾诉的欲望,“贺娘子看着不言不语,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最看重两点:一是干净,二是规矩。干净不单指手脚,还指心思,不能有半点藏私偷摸的念头。规矩嘛,就是每样东西、每道工序,都有一套细致又严格的章程,时辰、火候、分量,差一点都不是那个味儿。老夫人嘴刁,又讲究养生,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秋禾默默听着,这是铃铛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这么多话。
“我刚来时也常挨罚。”铃铛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着点唏嘘,“不是活儿干得不好,是总摸不准那股劲儿。比如烧火,外院只要旺就成,这里却要分文火、武火、中火,什么时候该压炭,什么时候该添柴,都有讲究。贺娘子不说,但你做不对,她就能让你重做十遍。”
她顿了顿,看向秋禾:“你今天算运气好。那鸡油虽耽搁了,但鸡处理得确实干净,又知道把油单独留下,证明你心里是向着差事、知道东西金贵的。贺娘子最厌烦的,是那种眼里没活、心里没数,还自作聪明的人。”
秋禾恍然。原来贺娘子罚她,不只是因为鸡油没及时炼,更是因为她“自作主张”地留下了油,却不懂后续规矩,反而差点弄巧成拙。罚她整理干货,既是惩戒,也是让她系统地熟悉食材,避免再犯类似的“无知之错”。
“谢谢铃铛姐姐提点。”秋禾真心实意地道谢。这番夜话,比她自个儿琢磨几天都管用。
“谢什么。”铃铛重新拿起针线,“在这地方,都不容易。互相搭把手,总能活得松快些。”
她缝了两针,又像是想起什么,看似无意地低声道:“对了,以后……若是周嫂子再让你单独去后角门接什么东西,或是给哪个院捎带话,能推就推了,推不了,也务必先悄悄回明了贺娘子。”
秋禾心里一凛:“周嫂子她……”
“嘘——”铃铛示意她噤声,眼神往门外瞟了瞟,确定无人,才用气声道,“她娘家表妹在二少爷院里当差……心思活络着呢。小厨房的人,最忌讳跟其他院子私下里传递东西、牵扯不清。贺娘子眼里容不得这个。”
秋禾立刻想起周嫂子平日那略显活络的眼神和偶尔对院内事务的打探,心下顿时明了。她重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绝不敢私下传递。”
这一刻,她忽然对铃铛生出了几分真正的亲近感。在这规矩森严、人人自危的小厨房里,这点来自同伴的、冒着风险的提醒,显得格外珍贵。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闲话,多是铃铛告诉她一些贺娘子的禁忌和喜好。秋禾仔细听着,将这些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
这一夜的耳房私语,像暗室里打开的一扇小窗,让她窥见了更多生存在这一方小天地的脉络。
她在黑暗中轻声道:“铃铛姐姐,睡了。”
“嗯,睡吧。”隔壁床铺传来窸窣的翻身声。
秋禾闭上眼,那份因陌生和环境高压而绷紧的神经,似乎松快了不少。
在梦中,秋禾仿佛看见自己正在厨房灶台上炼制鸡油,那团黄澄澄的鸡油在温火的耐心逼迫下,渐渐渗出清亮油脂,滤净了最后一丝渣滓,终于成就了一盅滋润透亮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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