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初次放下心中戒,疯批眼中映彼此
寝殿之内,火光摇曳,将石壁上粗犷的浮雕照得光怪陆离。
叶染将那根木簪重新插回发髻,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苍古。她没有再去看那发簪,只是安静地坐在黑曜石床沿,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白皙,纤长,曾经被铁链磨出的红痕已经淡去,只留下一圈浅浅的印记。
这双手,拧断过妖王的脖子,搅碎过碧鳞的内丹,也曾轻轻触碰过一缕不容于世的龙魂。
寂静在空气中发酵。
那不是空无一物的死寂,而是一种充满了无形张力的沉默。叶染能感觉到,寄宿在发簪里的那个灵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那股原本暴戾、混乱、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气息,在经历过极致的震荡之后,并未如她预想中那般彻底崩溃,反而沉淀了下来。像是被投入炼炉的矿石,在烈火的焚烧与重锤的敲打下,杂质燃尽,露出了最核心的、坚硬而纯粹的内核。
他不再挣扎,不再咆哮,甚至连对抗封印的本能都暂时放下了。他就那样静静地蜷缩在自己的神魂空间里,任由那些法则锁链将他捆缚得更紧,一言不发。
在敖烬的世界里,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
万年的囚禁,让他习惯了用孤高与暴戾将自己层层包裹,如同龙类在沉睡前为自己筑起坚不可摧的巢穴。他用痛苦磨砺意志,用愤怒对抗虚无。他以为自己早已坚不可摧。
直到刚才。
“你跟我一样,都是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异类’。”
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却又带着奇异的温度,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精准地扎在了他灵魂最柔软、也最隐秘的地方。
异类。
何其精准,又何其讽刺的词。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被尘封了太久的画面。
那是在龙族圣殿,他当着所有长老的面,第一次提出要挑战天道定下的龙族宿命时,他的父王,那位威严的龙皇,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与不解。“烬儿,龙族的命运,非你一人之力可以撼动。收敛你的狂妄。”
那是在九天之上,他带领着一群热血的同族,向着那无形的法则挥出龙爪时,那些曾与他称兄道弟、并肩作战的伙伴,在看到他身上燃起的、足以焚毁法则的苍青色龙炎时,眼中流露出的,是敬畏,是恐惧,是下意识的疏远。
他们尊敬他的强大,却畏惧他的疯狂。
他们追随他的脚步,却无法理解他的道路。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独行者。他的脚下,是无人敢踏足的荆棘之路;他的前方,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毁灭深渊。
孤独,是他的冠冕,也是他的枷锁。
他本以为,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看懂他这份宁与天争、不与世同的孤傲。更不会有人,在看懂之后,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有趣。
那个女人,那个“小魔头”,她看懂了。
她不仅看懂了,她还将这份孤独与疯狂,视作同类的徽记。
敖烬的残魂,在那片虚无的神魂空间里,第一次不再感到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他仿佛能感觉到,那片被叶染指尖触碰过的虚幻鳞片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凡人温度。
那温度很淡,却像一颗火星,落入了他沉寂万年的灵魂荒原。没有立刻燎原,只是在那里,点燃了一簇小小的、倔强的、散发着微光的火苗。
而那无时无刻不在碾磨着他的天道封印,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叶染也在感受着这份变化。
她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混沌的灵魂荒原上,在那高耸的、由无数神魔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端坐着的那个自己,那个曾经威压万界、却也孤独到只能以自爆来寻求解脱的混沌魔尊,正隔着无尽时空,与另一片荒原上那个蜷缩的、伤痕累累的龙魂,遥遥相望。
他们的眼中,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只有一种如出一辙的、对世俗规则的极致不屑,和一种终于找到同类的、心照不宣的疯狂。
这种感觉,新奇,且愉悦。
她活了太久,玩弄过人心,颠覆过神权,毁灭过世界。一切的游戏,玩到最后,都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因为她是唯一的玩家,也是唯一的裁判。
但现在,似乎出现了一个……可以一起掀翻棋盘的同伴。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沉寂被打破了。
“……‘异类’。”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叶染的脑海中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高傲,也不再是方才的脆弱与困惑,而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带着几分自嘲。
“这个词,倒也贴切。”
这是敖烬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的“不容于世”。这是一种放下,一种对自己过往万年孤独的释然。
叶染的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浅淡的笑意。
“总比当个无趣的‘同类’要好。”她在心中回应,语气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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