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的凉意顺着校服后领往里钻,像条冰冷的蛇,缠住了路明非的脊背。
他睫毛上还挂着点没干透的雨水,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才慢慢聚焦
首先撞进眼里的是头顶的穹顶,不是学校礼堂的白石灰顶,是布满裂纹的岩石,像张苍老的脸,缝隙里渗着些暗绿色的苔藓,湿冷的气息往下掉,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冰。
手腕被勒得生疼。
他动了动,才发现胳膊被粗麻绳反剪在身后,绳子勒进皮肉里,每挣一下,就像有细铁丝往骨头里钻。
脚踝也被捆着,牢牢固定在石台边缘的铁环上,铁环锈得厉害,蹭得校服裤腿起了毛边。
“醒了?”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
路明非猛地低头,心脏“咚”地撞了下嗓子眼
石台下方黑压压站着几十号人,都穿着灰黑色的袍子,袍子下摆拖在地上,沾着泥土和碎石,走动时摩擦出“沙沙”的响。
他们的脸大半藏在兜帽阴影里,只能看见露出的下巴,肤色都透着种不见天日的青白,嘴唇抿得很紧,像抿着什么秘密。
最前面站着个高个子,没戴兜帽,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颧骨高耸,眼睛却异常亮,亮得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
他手里攥着根缠着红布的木杖,杖头雕着个扭曲的蛇头,正用那双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
“别怕,好孩子”
高个子的声音放缓了些,却更让人发毛
“你是被选中的,该骄傲才对。”
“选、选什么?”路明非的嗓子干得发疼,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他想起叔叔说过,电视里的坏人绑架小孩,不是要赎金就是要……他不敢往下想,后背的冷汗把校服都洇透了。
台下的黑袍人突然动了。
他们齐齐往后退了半步,留出中间一条道,同时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睛在昏暗中亮起微弱的红光,像一群蹲在暗处的狼。
“仪式要开始了!”
高个子举起木杖,蛇头杖在石台上敲了敲,“咚、咚、咚”,节奏慢得像敲在棺材板上。
路明非这才看清石台上的东西。
他躺着的地方,不是光滑的石板,而是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蚯蚓在泥里爬,纹路里嵌着些发亮的粉末,被他刚才一动蹭掉了些,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色
这和他之前在学校化学实验室见过的铜粉很像,却更亮,带着种说不出的腥气。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些纹路,突然觉得眼熟。
上周历史课看纪录片,古埃及的祭祀壁画上,好像就有类似的图案,围着祭品的石台,刻满了让人看不懂的符号。
高个子没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两个黑袍人走上台,手里端着个铜盆,盆里冒着白气,不知道盛着什么,腥甜的味道飘过来
而路明非胃里此时一阵翻腾,那就像他上次帮叔叔收拾鱼摊时,闻到的生鱼内脏味,却更冲,混着点铁锈的腥。
“放、放开我!”路明非突然挣扎起来,绳子勒得手腕渗出血珠,“我叔叔会来找我的!他很能打的!”
这话半是吹牛半是给自己壮胆。
他叔叔连小区门口的广场舞音箱都不敢挪,哪能打?可他实在太怕了,怕得只想喊出个能依靠的名字。
台下的黑袍人突然发出细碎的笑声,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憋着坏的、阴冷的笑,像冬天冰面下的水流声。
“没人会来”
高个子的木杖又敲了下
“你的叔叔,你的警察,都进不了这采石场的门”
“这里是‘祂’的地盘,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踏进来。”
他凑近了些,兜帽阴影扫过路明非的脸,一股腐朽的气息喷在他额头上
“你知道吗?那些混血种太吵了,像没断奶的狗,总想着反抗……但你不一样!你非常干净!像张白纸……‘祂’喜欢干净的容器。”
“容器?”
路明非愣住了,这个词像根针,刺破了他混沌的恐惧。
以往无数恐怖电影的经验涌上脑海,未知的恐惧牢牢将它握住。
铜盆被放在石台边,此时白气更浓了。
一个黑袍人掏出把小刀,刀身窄而薄,在昏暗中闪着冷光,刀尖对准了路明非的手腕。
“别碰我!”路明非疯了似的扭动,脚踝处的铁环被拽得“哐当”响
“我爸妈会来找我的!他们很厉害的!”
这话是真的,又不全是。
可他们走了五年,只寄过三封信,电话也没打过几个。
但此刻,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他不曾一次幻想过父母会从天而降,来将他拉出这片泥潭
可……那终归只是想象吧。
高个子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怜悯
“你的爸妈?真是可怜的孩子,我们明明查无此人呢!”
这句话像块冰砖,狠狠砸在路明非心上。
他猛地停了挣扎,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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