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空气似乎总是比别人家沉些，自打那位“小神仙”显过神通后更是如此。大人们说话都带着三分小心，走路都踮着脚尖，尤其是经过二楼那扇房门时。可这股子肃穆气氛，偏偏拦不住一个半大孩子——莫小贝。
这丫头平日里就是个混世魔王，上山掏鸟下河摸鱼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可那天，她扒着门缝，亲眼瞧见黄色纸片飞出去，凶神恶煞的山贼就口吐白沫滚下楼梯；又亲眼见到一道火光炸响，地上就多了个冒烟的黑坑，连刀都化了！
这可把她彻底镇住了。
那不是镇上戏班子变的戏法，也不是听说书先生讲的侠客故事。那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无法理解的…怪事？仙法？妖术？她小小的脑袋瓜里搅和成一团，塞满了又怕又痒的好奇。
于是乎，凌霄发现，自己房门外，多了个小“影子”。
他下楼吃饭，角落里有双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瞄他；他在院中散步，假山后面有个小脑袋倏地缩回去；就连他开窗透气，都能瞥见对面屋顶上（天知道她怎么爬上去的）有个小身影迅速趴下，自以为藏得很好。
那眼神，复杂得很。七分是压不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剩下三分，是小动物般的警惕和畏惧，想靠近又不敢，看得人好笑又无奈。
凌霄只当没看见，由着她去。这孩子虽皮，心眼不坏，比那些心思复杂的大人单纯得多。
这般盯梢持续了好几天。终于，莫小贝那点胆子被好奇心喂肥了些。这日傍晚，见凌霄独自坐在后院石凳上似是闭目养神，她捏着小拳头，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才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刹住脚。
“喂…”声音小小的，带着点试探，还有点抖。
凌霄睁开眼，看着她。
莫小贝被他一看，下意识又想跑，脚丫子蹭了蹭地，还是硬着头皮没动，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显得凶一点，可惜效果不佳：“你…你那天…用的那个…是不是戏法？”
凌霄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莫小贝被他看得发毛，气势又弱了下去，声音更小了：“就…就是让坏人睡觉…还有…冒火的那个…能…能再变一个给我看看不？”说完，她紧张地盯着凌霄，既期待他答应，又怕他真的变出什么吓人的东西。
看着她那副又菜又爱玩的样子，凌霄忽然觉得有些有趣。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对那些无法理解的神秘事物充满过同样的好奇。他沉吟了一下，想着怎么打发这小丫头。
有了。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意随心动，一缕微不可查的真元流转。下一刻，一团柔和纯净的、拳头大小的白色光球，如同初生的月亮，凭空出现在他掌心之上，静静悬浮，散发着并不刺眼却足以驱散周围暮色的温润光芒。没有热量，没有声响，只有一种宁静安详的气息弥漫开来。
“生光”术，最粗浅的照明小术而已。
“哇——！”莫小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所有的害怕瞬间被这神奇的一幕冲到了九霄云外！她忍不住向前凑近了两步，伸出一根手指，想碰又不敢碰，“真…真的亮了！没有火！怎么亮的？！”
不等她从光球的震撼中回过神，凌霄左手凌空对着墙角一片飘落的羽毛轻轻一引，“御风”术微动。那羽毛仿佛被无形的手托住，不再是随意飘落，而是随着他手指的细微动作，在空中轻盈地跳起了舞，上下翻飞，划出优美的弧线。
“！！！”莫小贝的眼珠都快跟着那羽毛转掉了！她看看光球，又看看跳舞的羽毛，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凌霄，小小的脑袋彻底被这超乎想象的情景占领了！
这可比她嫂子揍人好看多了！比糖人还有意思！
片刻后，凌霄散去法术，光球无声熄灭，羽毛也飘落在地。院子里重归昏暗寂静。
莫小贝却还保持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姿势，半天没动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小胸脯剧烈起伏着。再看凌霄时，那眼神里的畏惧淡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崇拜的、亮闪闪的光芒！
“凌…凌大哥！”称呼瞬间从“喂”变成了“凌大哥”，她蹭地一下窜到凌霄身边，想拉他的袖子又不太敢，只能仰着小脸，兴奋得语无伦次，“你太厉害了！怎么变的？能教我吗？我…我拿我最甜的糖人跟你换！要不…我帮你揍邱小冬出气？”
看着她这前倨后恭、活力满满的样子，凌霄不禁失笑，摇了摇头：“些许小术，非是戏法，需静心修持，非一日之功。”
一听要“静心修持”，莫小贝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道：“又要静心啊…跟我嫂子让我念书一样…”但她立刻又振作起来，围着凌霄转圈，“那…那你再变个别的？变大一点的？能飞起来的那种？”
从此，莫小贝彻底成了凌霄的小跟班。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地黏着。凌霄打坐，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不远处，托着腮帮子看，虽然通常不到一炷香就开始打瞌睡；凌霄吃饭，她必定凑在同一桌，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但凡凌霄手指动一下，她就立刻瞪大眼睛，期待又有“戏法”可以看。
不过，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吵闹打搅。那份源自未知力量的敬畏感依旧埋在她心底，让她在凌霄面前收敛了不少顽皮，多了几分乖巧（相对而言）。她看凌霄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孩子式的、毫无保留的崇拜，仿佛看着一个会移动的、无所不能的宝藏。
客栈里的大人们看着这“一静一动”的组合，也都松了口气。有小贝这丫头插科打诨，那位“小神仙”身上的距离感似乎也消减了些许，不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没人知道，凌霄偶尔看着莫小贝那欢脱的背影，会想起自己那似乎已经很遥远的、同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童年。在这纷扰的红尘中，这份纯粹的崇拜与接近，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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