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北疆首府“镇北城”银装素裹,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日未停。
凛冽寒风如刀,刮过这座以黑灰色调为主、充满铁血肃杀之气的雄城,却刮不进城中央那座最繁华的“醉仙楼”的暖阁。
暖阁内,熏香袅袅,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
北疆王世子凌寒,一身名贵的紫貂裘袍,随意地半躺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他面容俊美近妖,肤色因久不见日而显得有些苍白,眉眼间带着一股慵懒散漫的笑意,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对面一位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汇报。
“……世子爷,今年关外的那批雪参,品相实在是好,就是北蛮那边要价又高了三成,您看这……”富商搓着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凌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出修长白皙、一看便知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捻起面前玉盘里一颗晶莹剔透的冰镇葡萄,丢进嘴里。
“王老板,”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被酒色浸染的沙哑,“这点小事也来烦本世子?他北蛮要加价,你不会把我们贩过去的盐铁和茶叶也加价五成?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道理还要本世子教你?”
王老板眼睛一亮,随即又为难道:“世子爷英明!只是…如此一来,边军那边查禁私贸……”
“边军?”凌寒嗤笑一声,眼神轻蔑,“镇北关的守将上个月还输给本世子三匹大宛驹呢。你只管去做,报我凌寒的名字,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你发财?”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暖阁角落。那里,一个穿着灰旧棉袍、头发花白的老仆,正佝偻着背,专心致志地用一块粗布擦拭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酒壶。老仆动作缓慢,眼神浑浊,仿佛周遭的一切奢华与他毫无关系。
他叫墨尘,凌寒的贴身老仆,一个在王府呆了十几年,沉默得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的人。
“是是是!有世子爷这句话,小人就放心了!”王老板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斟酒敬献。
凌寒接过酒杯,却不饮,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投向窗外被风雪笼罩的街景,看似沉醉于这纸醉金迷,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淡漠与疏离。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破碎和女子的惊呼声。
凌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个青衣小厮连滚爬爬地冲上来,气喘吁吁:“世子爷,不好了!楼下…楼下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延,和人对上了,说…说我们醉仙楼的酒是假的,正闹着呢!”
“哦?”凌寒眉梢一挑,那点淡漠瞬间被一种夸张的、玩世不恭的兴致所取代,“李延?那个在帝都读了几年书,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的李家大郎?敢来本世子的地盘撒野?”
他猛地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将价值不菲的玉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走!瞧瞧去!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扫本世子的酒兴!”
他甩开紫貂裘袍,露出一身绣着繁复云纹的锦缎长袍,大步流星地向楼下走去。王老板和一群护卫连忙跟上。角落里的老仆墨尘,也默默放下酒壶,步履蹒跚地跟在人群最后,那双浑浊的老眼,在低垂的眼睑下掠过一丝极淡的精光。
醉仙楼大堂内,一片狼藉。
一张梨花木桌被掀翻,酒菜洒了一地。几个华服公子正围着一个穿着素净青衫的年轻人推搡呵斥。为首一人,正是兵部尚书之子李延,他面色倨傲,指着那青衫年轻人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穷酸!也配在本公子面前说教?这醉仙楼的‘烈火烧’淡如水,不是假酒是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头?”
那青衫年轻人身形挺拔,面容清俊,面对众人的围攻,神色却异常平静,只是淡淡道:“李公子,酒非是假,只是酿造时差了最后一道‘冰萃’的工序,火气未消尽,故而入喉虽烈,回味却不足。此乃酿酒工艺之失,并非存心售假。阁下不分青红皂白便打砸器物,惊扰他人,非君子所为。”
“君子?你跟本公子谈君子?”李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手就要去抓对方的衣领,“我看你就是这黑店请来的托儿!”
周围食客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谁不知道李尚书是朝廷削藩派的干将,其公子在镇北城更是无人敢惹。
“哟!好热闹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寒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下楼梯。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玩味的笑容,目光在大堂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延身上。
“李公子,好大的火气啊。”凌寒踱步过去,护卫自然分开人群,“怎么?是嫌我醉仙楼的酒不够烈,灌不醉你,还是嫌本世子招待不周?”
李延见到凌寒,嚣张气焰稍稍收敛,但依旧带着京官子弟特有的优越感,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凌世子。非是李某闹事,实在是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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