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推开家门时,厨房正飘出糖醋排骨的香气。
“回来啦?饭马上好。”
母亲谢莹婉头也不回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吃过了。”
周砚径直走向楼梯,却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突然转身,“妈,你还记得魏阿姨吗?”
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莹婉转身,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女儿……”周砚喉结动了动,“就是那个不爱说话的。”
“昭昭啊!”
谢莹婉眼睛一亮,“那孩子可俊了,就是太内向。去年过年我让魏霞带她来……”
周砚揉了揉太阳穴,打断母亲的喋喋不休:“今天我打球不小心撞到她。”
“什么?!”
谢莹婉手里的锅铲“咣当”掉进锅里,“严不严重?你怎么现在才说?”
少年沉默着上前关火,袖口蹭到灶台边的面粉:“带她去医务室检查过了。”
“你这孩子!”
谢莹婉扯下围裙,“明天买点水果上门道歉,我这就给魏霞打电话——”
“好。”
周砚转身上楼,嘴角在阴影处微微扬起。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他从书包里摸出那条褪色的手绳,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SZ”字母。
这是三年前几个学校组织义卖的时候,他买下的。
舞蹈室的灯光熄灭时,沈昭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支付宝通知——
魏女士转账3000元。
她发了个“谢谢妈妈”的猫咪表情包,几乎是立刻,电话就打了进来。
“额头怎么回事?”
“严不严重?”
“要不要妈妈现在过去?”
魏女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熟悉的急切。
沈昭坐在马路牙子上,仰头望着城市难得一见的星空,一一应答着。
夜风拂过她汗湿的鬓角。
这是重生后第一次和母亲通话。
二十七岁的灵魂早已学会用恰到好处的距离处理亲情——
不再像十七岁时那样,既渴望靠近又害怕受伤。
“需要妈妈去看看你吗?”魏霞突然问。
“不用了。”
挂断电话后,她在便利店买了罐冰啤酒。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椅上的少女仰头灌下一口酒,喉间泛起微苦的泡沫。
十七岁不敢做的事,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了。
远处广场的钟声敲响九下,沈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翻出周砚今天给的笔记。
借着路灯,她看见扉页右下角用铅笔写着:
【明天图书馆,帮你占座】
易拉罐上的水珠滚落在字迹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温柔。
夜风微凉,沈昭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路灯下立着道熟悉的身影。
周砚站在光晕边缘,冷白的肤色被镀上一层暖色,目光却灼灼如星。
“周大学神,”沈昭晃了晃空罐子,“大晚上出来做什么呢?”
少年大步走来,不由分说拎起她的书包:“送你回去。”
“不用……”
“你有轻微脑震荡。”
周砚打断她,声音比夜风还轻,“我负责。”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昭忽然转身,即兴做了个刚学的定点转——
马尾划破夜色,校服下摆飞扬的瞬间,周砚瞳孔微缩。
“今天学的?”他喉结动了动。
“你怎么知道?”沈昭挑眉。
我当然知道。
从你推开舞蹈室玻璃门那一刻,我就在对面的奶茶店写完了所有作业。
“猜的。”周砚别过脸,“很好看。”
“第一次跳,能有多好看?”
少年突然驻足。
路灯在他睫毛下投落一小片阴影,却遮不住眼底的认真。
“你笑起来的时候,比伦巴还好看。”
沈昭怔在原地。
夜风掠过两人之间,周砚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
正当他懊恼过于直白时——
“你也是。”
沈昭忽然笑了,虎牙在唇边一闪而过。
“所以周砚,以后也多笑笑吧。”
“……好。”
回到家后。
周砚仰面倒在床上,天花板仿佛还映着少女转身时的残影。
发梢扬起的弧度,像流星划过他精心构筑的平静夜空。
她真的不一样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单,周砚忽然低笑出声。
他该感谢那个抛偏的篮球,还是该感谢命运突如其来的馈赠?
床头柜的抽屉发出轻微的响动。
在层层竞赛证书下,藏着一张边缘已经泛黄的语文试卷。
作文纸上,字迹清峻如竹,笔锋却藏着锐气——
【论西西弗斯式的当代困境】,沈昭,60分(满分60)。
去年,当这份被年级传阅的试卷终于传到手中时,优等生周砚做了十七年来最出格的事——
他把别人的作文折进书包夹层,再也没还回去。
月光透过纱帘,在“禁止带出”的红色印章上投下斑驳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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