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长期的职业生涯，再加上他身处核心部门的身份，养成了他深沉内敛、谋定而后动的性格。直接去找王主任打小报告？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行不通的。
他自己也清楚，担任王正主任的机要秘书还不到一个星期，尚在“试用观察期”（此岗位极为重要，通常会有数月不等的密切考察），远未真正获得王主任的深度信任。如果此刻贸然去告状，说王复生如何辱骂自己，以王主任的睿智和老练，大概率会当场给王复生打电话核实情况。
王复生那个混不吝的小子，一旦被问起，肯定会把事情原委，包括自己那番公事公办、隐含优越感的通话态度，全都抖落出来。要知道，保密电话都有自动录音功能，一查便知。届时，王主任或许不会因为这点口角就处分自己，但一个 “气量狭小”、“不堪大用” 甚至 “恃宠而骄” 的评语恐怕是跑不掉的。这对自己刚刚开始的秘书生涯，将是致命的打击。
而对于王复生这个“体制外”的特殊人才，王主任最多就是不痛不痒地批评两句“要注意团结同志”、“注意沟通方式”罢了。结果呢？自己非但没能出了这口恶气，反而与王复生这个明显被高层看重的人物结下了梁子，还可能在领导心中留下了负面印象。
不上算，十分的不上算！
“怎么办？忍了？”丁有才心里极度不甘，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必须隐忍，“蒜鸟，蒜鸟！（虽然很违和，但是我觉得挺有意思，也不管背景身份，自己先加上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总有机会……”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将这份怨恨深深埋进心底。
他正在办公室里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就听见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是王正主任开完了筹备组的内部讨论会，端着那个跟随他多年的保温杯，面带一丝疲惫地走了出来。
丁有才立刻收敛起所有个人情绪，脸上瞬间切换成恭敬而稳重的神色，快步迎上前去，微微躬身问道：“主任，会开完了？是回办公室休息，还是……？”
王正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思考的神情，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应了一声。王复生的团队在琴岛一线冲锋陷阵，忙得脚不沾地；而他这个筹备组组长在京城，也一点不比王复生清闲。每天不是参加各种高层协调会、专家论证会，就是与发改委、工信部、国资委、财政部等关键部委的人员会谈，核心任务就是“要政策、要资金、要编制、要人才”。如果没有在王复生那里喝了“仙茶”，自己的身体够呛能顶着住。
刚刚结束的这场会议，议题就非常关键，争议也很大：究竟是应该先成立精炼集团公司，再以集团的名义去建设琴岛工厂；还是应该先把琴岛工厂建起来，等工厂运营有了基础和成效后，再以此为核心，组建集团公司？
会议上，两种思路的支持者各执一词，争论激烈：
支持“先成立集团”的一方认为：必须名正言顺，纲举目张。先搭建起集团公司的顶层架构和领导班子，明确权责和战略方向，然后以集团公司的名义，系统性地推进琴岛工厂乃至未来其他区域工厂的建设。这样，琴岛工厂就是集团旗下的一个样板项目和生产基地，逻辑顺畅，师出有名，也更便于进行大规模的资本运作和资源整合。
支持“先建工厂”的一方则主张：应该务实渐进，以点带面。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让项目尽快落地见效。集中所有资源，先把琴岛这个“心头肉”工厂快速建起来，实现投产运营，用实实在在的产品和利润说话。等到这个“样板工程”成功了，证明了技术和商业模式的可行性，再顺势成立集团公司，向西北、东北等地复制推广，就会水到渠成，阻力也会小很多。
双方说得都很有道理，王正听着双方的激烈辩论，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究竟该倾向于哪一头。这个战略顺序的选择，将直接影响项目后续的推进路径和资源调配，至关重要。他带着这个悬而未决的难题，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事实上，在项目最初的构想阶段，王正与首辅商议的路径确实是相对稳妥的“先建工厂，再成立集团”。这样前期阻力小，能更快让项目落地见到成效。
但随着筹备工作的深入，尤其是在实际操盘的过程中，王正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用一个“地方重点项目”的盘子，去承载一个“国家战略”级的使命，处处都显得捉襟见肘。
从战略高度上看，一个工厂的定位，根本无法与各部委、国家级金融机构进行对等对话；从融资能力上讲，项目公司的体量，难以撬动百亿乃至千亿级别的资本；在人才招募上，顶尖的行业专家和领军人物，更倾向于加入一个国家级平台，而非一个前途未卜的地方工厂；更不用说统一标准和知识产权与核心技术管理这些关乎命脉的问题——王复生那独一无二的核心资源，必须置于一个更高层级、更严密的体系内进行管控，绝不能被局限在一个工厂的框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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