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湘江支队的战士刚因为被晋升改编成主力团而燃起的希望与兴奋，还没等彻底烧旺，就被三军团通讯员带来的命令瞬间浇灭。
“命令？啥命令？不是说给两天整编吗？”何万山看着那通讯员跳下马背，急匆匆地把命令塞给张百川，心里头咯噔一下。
张百川展开纸条，目光快速扫过，眉头瞬间锁死，脸上的那点沉着冷静消失得干干净净，又变回了紧张。
周围几个凑过来的营连长、指导员都屏住了呼吸，眼巴巴看着他。
张百川把命令攥在手里，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整编取消。任务来了。”
“啥任务？”原三十四师那个干部，现在的一营长老徐忍不住问。
“三军团主力一部在西北方向水车坳被桂军一个加强团和一个中央军炮兵营黏住了，撤不下来，军团命令我团，立即出发，不惜一切代价，撕开缺口，把被围的部队接应出来，”张百川语速飞快，这个命令让独立一团的人的心瞬间绷紧。
“水车坳？”何万山倒吸一口凉气：“那地方我去过，像个破口袋，进去就难出来，桂军一个加强团？还他娘的有中央军的炮？这……这是让咱们去啃铁核桃啊，”
“不是啃，”张百川纠正他，眼神冷冽：“是砸开，用最快的速度砸开，把人捞出来，然后立刻撤退。”
“怎么砸？”李二狗现在是二连长，嗓门依旧大，但底气没那么足了，“咱们就这几号人，枪刚凑齐，炮弹可没几发……”
“硬砸当然砸不动。”张百川走到刚摊开的地图前，手指点着水车坳：“看地形。敌人围得紧，是仗着炮火和兵力优势，他们的炮兵阵地在坳口西北这个高地上，视野好，射界开阔。被围的咱们的人，被压在坳底和东侧山坡上，抬不起头。”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要想破局，就得先打掉或者赶跑他的炮兵，炮一哑，桂军的胆子就得掉一半。
“说得轻巧，”老徐皱眉，“那可是炮兵营，守卫肯定严实，咱们怎么靠近？”
“所以不能从正面去。”张百川手指向下一划，点中地图上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忽略的等高线：从这里，老鼠沟，老猎户才知道的野路，能绕到炮兵阵地侧后的悬崖底下，那地方，敌人绝对想不到，”
“悬崖？”何万山凑过去看，“这……这怎么上去？”
“攀崖，”张百川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队伍里几个以前打过猎、采过药的兵，“挑选身手最利索的，组成尖刀排，带足手榴弹和炸药，从老鼠沟摸过去，徒手爬上悬崖，直接端了他的炮阵地，”
“这太险了，”老徐惊呼，“万一被发觉……”
“没有万一，”张百川打断他，“必须成功，这是唯一的机会，主力这边，”他手指点着水车坳正面，“不能干等着，一营、二营，全部轻装，运动到坳口东西两侧，把所有能响的家伙都给老子用上，机枪、步枪、甚至鞭炮铁桶，给老子可劲地造势，做出要强攻突围的架势，把桂军和中央军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给尖刀排创造机会，”
他看向林风：“你的电台，还是老规矩，等正面打得最热闹的时候，给老子干扰他们的通讯，特别是炮兵和前沿步兵的联系，”
最后，他看向三营长（由原五团的一个连长提拔）和仅有的几匹驮马：“三营，跟着驮马，带上所有重伤员，作为预备队，跟在尖刀排后面。
一旦炮阵地拿下，正面敌人混乱，立刻给老子冲进去，接应兄弟部队突围，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歼敌，是捞人，捞出来就走。
一连串疾风骤雨的命令，把整个独立一团的任务安排得明明白白。风险极大，尤其是尖刀排，几乎是九死一生，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人反对，到了这个地步，怕死就没活路。
“都清楚没有？”
“清楚，”
“行动，”
独立一团立刻疯狂运转起来，尖刀排很快挑选出来，都是身手矫健、胆大包天的老战士，由何万山亲自带队。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手榴弹，背着炸药包，眼神里透着决绝。
“老何，”张百川把最后一个炸药包递到何万山手里，声音压得很低，“活着回来。”
何万山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放心吧团长，端不了炮阵地，老子就把自己点了，给他们放个大炮仗，”
说完，他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向着那条险峻的“老鼠沟”摸去。
正面，一营二营的战士们开始拼命制造动静，枪声、喊杀声、敲铁桶声甚至还有学冲锋号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果然吸引了包围圈敌军的猛烈火力，坳口一带打得异常热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张百川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炮兵阵地那个方向，手心全是汗，突然，炮兵阵地方向隐约传来几声爆炸，不大但很清晰。
紧接着，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越来越密集，甚至还夹杂着剧烈的殉爆声，显然是何万山他们得手了，
“打信号弹，全体都有，压上去，”张百川嘶声吼道，
咻——啪，一颗红色信号弹升空，
正面佯攻的部队立刻假戏真做，发起了凶猛的突击，而早已待命的三营，跟着驮马，朝着因为炮兵哑火而陷入混乱的敌军防线猛冲过去，
“炮没了，炮没了，”
“侧后，红军从后面上来了，”
桂军和中央军的结合部一片大乱，指挥失灵，士兵惊慌失措，
三营趁机猛地插了进去，很快与坳底被围的红军部队汇合，
“快，跟上，撤退，往东南走，”三营长声嘶力竭地喊着，带着那些伤痕累累、几乎脱力的战友们，沿着撕开的口子拼命往外冲，
整个水车坳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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