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察府内,浓重的血腥气像湿透的棉絮般堵塞了每一丝空气,连檐角垂落的蛛网都凝滞不动。厚重的府衙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只余几缕尘埃在血雾中沉浮。
“恭喜师弟,得入炼体七阶大道。”
一道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来人一袭暗红长袍,宛如凝固的血泊,脸上覆着一张狞恶的血色面具,两点幽光在面具眼孔后闪烁,是笑,却无半分暖意。
盘膝于地的身影闻声而动。那人拂去衣摆沾染的浮尘,缓缓起身,原本刚突破时应有的沛然气血此刻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枯槁与阴冷。他朝暗红身影深深一躬,姿态恭敬却透着非人的僵硬:
“全赖师兄慷慨,赐予血神丹,方解我多年沉疴桎梏之苦。”
言罢,旋即向笼罩在幽暗中的虚空方向再拜,诵念之声高亢而空洞,如同冰冷的咒语在殿堂回荡:“弟子叩谢血父栽培!‘以血为誓,以魂为契,天地为炉,扬我神宗’!”
暗红长袍人面具下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师弟正值破关初愈,按说该静养几日,稳固根基。然……事有轻重缓急,现下便有一桩紧要事体,需你我亲赴处理。”
“血父意志所向,弟子自当舍命相随。”师弟毫不迟疑地应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庭院深处。日光惨白,照亮那横七竖八的尸骸——昔日鞍前马后、侍奉五载的衙役仆从,此刻皆形销骨立,状若枯柴。他们的精血被阵法瞬间榨取殆尽,唯余绝望凝固在空洞的眼窝和扭曲的肢体上。
师弟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指尖掐入掌心,低哑的声音里杂糅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可惜了这些人。勤勤恳恳五年……虽,虽早知踏入此地便是终局,但终是……有些不忍。”
“哼!”暗红长袍之人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周身逸散的杀伐血气陡然浓烈数分,仿佛阴影中的猛兽亮出了獠牙。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师弟呼吸骤然一窒。
“情之一字,乃修途大忌!血父意志高于苍穹,区区蝼蚁何足道哉?师弟,莫要因这点无用妇人之仁,坏了血父布下的通天棋局!”使者袖袍无风自动,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收起你那点无谓心思。即刻调息片刻,盏茶之后,随我动身!”
“两位,还是留步吧。”
一道清朗男声穿透厚重的府门,如同冰锥刺入粘稠的血雾中。宣察府内,血袍使者与府主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未散的血气如受惊毒蛇般嘶嘶盘绕。府衙两扇铜钉大门竟似被无形巨手缓缓推开,刺目天光如利刃劈开阴霾,映得满地枯尸蒸腾起缕缕黑气。
五道身影踏光而入,步履从容得令人心寒。为首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一袭墨金流云纹素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手中一柄素白纸扇轻摇,扇骨却泛着冷铁幽光。他右侧并肩立着一对男女,淡青天蚕丝劲装外罩薄纱,衣袂白鹤暗绣随步伐展翅欲飞,腰间长剑未出鞘,凛冽剑气已在地面刮出细密霜痕。左侧两名铁塔般的戎装汉子手持丈二点钢枪,枪纂顿地时青砖龟裂如蛛网,胸前玄铁护心镜上“清江”二字殷红如血。
少年目光掠过庭院累累尸骸,最终钉在血袍人与府主身上,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本想钓小鱼熬汤,谁料竟扯出只吞舟之鼋——堂堂宣察府尊,竟是魔宗座下走狗。”他偏头看向左侧戎装汉子,语带揶揄,“清江四府俱陷魔掌,师伯怕是要愁得揪秃了胡子。”
“四府糜烂,皆因末将监察不力!”左侧枪卫踏前半步,声如金铁交击。他头盔下双目赤红如燃火,字字铿锵:“城主素日殚精竭虑,岂容旁人轻侮?此间事了,末将自当向城主请斩!还望公子慎言!”枪锋所指,空气爆出尖锐厉啸。
少年纸扇一合,拱手作揖的姿势敷衍如拂尘:“是在下失言了,将军息怒。”待再抬眼时,眸中笑意尽数化作寒潭深冰,扇尖直指血袍人:“若本公子没猜错…阁下便是血冥魔宗‘血仕’之一,专司渗透官府的——血灵上人!”
血袍下突然溢出低哑怪笑,使者血色面具的眼洞深处磷火暴涨:“小娃娃眼力倒毒。既知本座名号…”他袖中陡然射出一道粘稠血箭,直扑少年面门,“便留下神魂作拜帖吧!”
“放肆!”清江卫暴喝如雷。两杆长枪化作银龙交剪,枪风撕裂血箭瞬间,地面猛然浮现金色阵纹——“锁江禁灵阵!”
墨金色素服之人身侧,那一男一女两个伙伴,手已悄然按上腰间兵刃,周身气机隐动,分明是意图出手相助。然而,屠承明眸光如电,倏地扫过二人,见二人会意,屠承明这才慢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逐渐弥漫开来的紧张空气:
“这场‘戏’,我们且安坐壁上观之。两位将军素来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他们职责所在,官家之事,自有一套规章法度,我们这些‘外人’若贸然插手,反显得僭越了,恐添不必要的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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