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大清康熙年间,山东淄川有个书生名叫杜九畹,此人眉清目秀,满腹经纶,偏生遇上件蹊跷事儿——他家媳妇儿竟让过世多年的老父亲给附了身!
您且听我慢慢道来——这年重阳佳节,天高云淡,菊花正艳。杜书生早早梳洗停当,对着铜镜整理衣冠,他今日要与三五知己登高饮酒,共度茱萸会。
临行前,他俯身对榻上病妻温言道:娘子好生将息,为夫赴会去去便回。
谁知他这厢刚系好方巾,那厢突然听得卧榻作响!
但见病榻上的妻子双目翻白,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念念有词:我儿过来...为父有话吩咐...
这声音苍老沙哑,分明是个老翁声气!
满屋丫鬟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杜九畹更是三魂去了七魄。他猛然想起老母亲灵柩尚停在后堂,莫非是母亲显灵?
当下壮着胆子试探:敢问...是母亲大人么?
混账东西!病榻上突然爆出雷霆怒吼,连你亲爹都认不得了?
这一嗓子震得房梁落灰,杜书生腿肚子转筋,跪倒在地:既是父亲大人,为何偏要纠缠儿媳?
那附身的老父长叹一声,唤着杜生乳名道:痴儿啊!今日若非为父拼死周旋,你媳妇早被阴差勾了魂去!
原来,冥府派了四个勾魂使者,为首的名叫张怀玉,正要拿他媳妇抵命。老父亲在阴间百般哀求,答应给差官们备些辛苦钱,这才说动他们暂缓三日。
说着便催促杜生:快取纸钱来,为父要打点差官!
杜九畹连滚爬爬跑到院中,点燃金箔纸钱。但见青烟袅袅中,妻子神色渐缓。
老父哑声道:差官们收下礼钱,暂且退去。不过三日后须备宴酬谢,你娘年老糊涂操办不了,还得劳烦媳妇走一遭。
杜生闻言大惊,忙道:阴阳相隔,岂能让活人去赴阴宴?
老父笑道:不过是让她去厨下帮衬,去去就回…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妻子突然瘫倒,半晌苏醒后竟对方才之事浑然不知。
这妇人揉着太阳穴喃喃道:方才梦见四个官差要锁我,多亏公公说情。见公公钱袋里还有两锭银元宝...
接着她突然压低声音,又说:我原想偷藏一锭贴补家用,谁知公公瞪眼呵斥:这冥钱也是你能动的?我就缩回手不敢动了。
三日转瞬即至。这天夫妻二人正在窗前说笑,忽然妻子双眼发直,瞳孔放大,好似庙里的罗汉雕像!
但见朱唇未动,却传出老父苍劲的嗓音:“好个贪嘴的媳妇!前日见了老夫的银锭便挪不动眼珠。罢了罢了,念在你持家辛苦,今日随我去厨下帮衬,将功折罪!”
杜书生正要开口,却见妻子“咯”的一声,竟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倒下!伸手一探——了无气息!
杜九畹抱着妻子嚎啕大哭,大半天后,忽见榻上之人幽幽吐出一口气,眼皮微颤,竟悠悠醒转!
“娘子!”杜生喜极而泣。
却见妻子揉着额角,满脸困惑地说道:“我方才做了个稀奇梦——公公引我到了一处冥府宅邸......”
但见这冥府宅邸,青砖碧瓦高门楼,朱漆大门铜兽环。转过影壁,但见院内张灯结彩,竟是比阳间的重阳节还要热闹三分!
老父捋须笑道:“媳妇莫怕,今日不劳你动手。厨房里有人烹调,你只需坐着指挥就行。”
说着引她来到东厢厨房,厨房里八仙灶台三口锅,十二风箱呼呼响。两个系着靛蓝围裙、镶绿滚边的厨娘正切剁翻炒忙活着。
老父在旁叮嘱道:“我们阴间喜欢丰盛,所有菜肴都要堆到碗外,切记切记。”
于是每道菜出锅,必先请她过目——但见那红烧肘子堆得冒尖,清蒸鲈鱼摞成宝塔,连酒壶都悬在碗沿摇摇欲坠。
酒过三巡,先前那四个勾魂使者吃得满面红光,老父悄悄摆手说道:“媳妇儿回去罢。”
她只觉身子一轻,再睁眼时,已回到阳间榻上。
随后,妻子将冥府见闻一一道来,杜九畹听罢,只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竖。从此逢人便说这段奇遇,直说得:茶楼酒肆客停盏,深闺绣户女停针。正是:
重阳佳节起波澜,冥府差官索命还
老父情深通阴阳,巧设宴席渡难关
贪念乍起遭呵斥,冥厨操持见奇观
若非至诚感天地,怎得破镜再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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