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空气中隐隐的紧绷感。林静云刚落座，财政局长张民生就把一叠厚厚的债务明细推到桌心，纸张边缘的折痕显示这份文件已被反复翻阅。“林书记，万晟集团遗留的2.3亿工程款里，有4000万是非法高息叠加的，还有3000万属于重复申报的项目款。”他指着明细上用红笔标注的部分，声音压得很低，“剔除这些水分，实际应支付的本金大概1.6亿。”
这话让在场的几位副市长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分管基建的副市长李建军率先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非法高息能直接剔除吗？万一施工方不认可，闹起来怎么办？之前处理万晟的烂尾楼时，就有企业拿着旧合同来闹事，最后还是补了一部分利息。”
林静云没立刻接话，目光扫过坐在对面的高瀚。这位常务副市长自会议开始就没怎么说话，只是翻着文件，眉头微蹙——显然，他对债务处理方案已有自己的想法。果然，没等林静云开口，高瀚就抬起头，将文件合上：“我的意见是用土地置换债务。万晟集团在城东还有两块闲置的工业用地，位置不错，估值大概1.8亿，刚好能覆盖这笔工程款。”
“土地置换风险太高。”林静云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两块地之前被万晟抵押给了信用社，产权归属还没完全厘清。现在用来置换，后续很可能引发产权纠纷，到时候农民工拿不到钱，还得找政府要说法。”
高瀚显然早有准备，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评估报告：“我已经让自然资源局核查过，只要我们协调信用社解除抵押，三个月内就能完成产权过户。而且施工方里有两家是本地企业，他们早就想要城东的地块，用土地置换，既能解决债务，还能拉动城东的开发，一举两得。”
这话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几位本土出身的部门负责人纷纷点头，显然更倾向于高瀚的方案——土地置换不用动用财政资金，对目前紧张的市财政来说，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林静云看在眼里，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大家有没有想过，那两家想要地块的本地企业，和万晟集团之前是什么关系？”她让方晓把一份调查报告分发下去，“这两家企业的老板，之前都是万晟的合作方，甚至参与过万晟的违规项目。现在用土地置换，看似解决了眼前的债务，实则是把万晟的旧问题换了种形式延续下去，以后会不会再出乱子？”
这份调查报告让原本倾向高瀚的人沉默了。高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却依旧坚持：“就算有旧关系，只要产权清晰，手续合法，就没问题。总比现在动用财政资金要好——市里的财政账户上，能动用的资金不足5000万，就算申请到专项贷款，也得优先用在产业园的配套建设上。”
“所以我才提出，先从财政里调出5000万垫付农民工工资。”林静云把话题拉回原点，“农民工等着这笔钱回家过年，这是最紧急的事。至于剩下的1.1亿，我们一方面对接省国开行，加快‘转型专项低息贷款’的审批，另一方面让审计局联合司法局，制定合法的债务清偿方案，剔除非法高息，跟施工方逐一谈判。”
“5000万不是小数目！”张民生忍不住插了句嘴，“现在财政要保障民生支出，还要给产业园预留启动资金，调出5000万，下个月的养老金都可能发不出来。”
“养老金的问题我已经跟省财政厅沟通过，他们同意先调拨2000万应急。”林静云早有预案，从包里拿出一份函件，“至于剩下的3000万，我们可以从今年的专项资金里压缩非必要开支——比如取消部分单位的年终考察，暂停市级层面的非紧急会议，把钱省下来用在刀刃上。”
这话让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清楚，压缩专项资金意味着要动一些部门的“奶酪”，必然会引来不满。高瀚看着林静云，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你就不怕下面的人有意见？之前你停了万晟的新城项目，就有不少人向上反映，现在再压缩开支，恐怕……”
“怕就做不好基层工作。”林静云打断他的话，语气却缓和了些，“我们当干部的，不能只想着稳妥，更要想着老百姓的急难愁盼。农民工辛苦一年，要是拿不到工资，这个年怎么过？比起他们的难处，部门少一次考察、少开一次会，算得了什么？”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都低下了头。李建军率先表态：“我支持林书记的方案。基建口这边，今年的外出考察全部取消，能省出大概500万，先调去垫付工资。”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部门负责人也纷纷响应。市教育局局长表示可以暂停校园绿化升级项目，省下300万；市文旅局则提出推迟文化节的筹备，调出200万……短短十几分钟，各部门就凑出了3000万的资金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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